尚立东来到垃圾桶后面,费了半天力气才把藏好的东西拽了出来,孩子似地开心的笑了笑,扛着东西向回家的路走去。
桃村离县城不远,走路四十多分钟就到了。尚立东是土生土长的桃村人,从小到大不知道在这条路上走了多少遍,就是闭着眼都能摸回去。
他肩上扛着花圈,手里大大小小几个袋子,一边走一边感慨,本以为自己可以把王婆子交代的事办好,得到一些补偿,这样李雪梅死的也有意义一些。
可怎么也没想到,碰到这么厉害的保安,这可咋整?他心里打了退堂鼓,想着:干脆算了,和医院较劲,自己可不是那块料,这万一要是真被公安局抓去,那可不得了,还是把这些东西扛回家,再回医院把媳妇尸体搬回来老老实实安葬好了。想踏实了事之后,他抬起腿,飞快的回到村里。
村头一群妇女正围在一堆,指指画画的说着什么,大老远的就能听出声来,尚立东忙加紧脚步,向人群中走去,
“可惜啊,这孩子一出生就没妈了,不知道是没福气呢,还是天生就是个扫把星,克死了自己的亲妈。”
“王婆子,你说的有道理,这丫头命太硬了,克母啊,也不知道还会不会克死其他人……”
“谁说不是呢,不过这丫头倒也是可怜,刚出生就没了妈。”
大家七嘴八舌的说着,顾不得做手上的活,一个一个脖子伸得老长,唾沫星子乱飞,指点着别人家的长长短短。
尚立东拨开人群走进一看,孩子正安静地躺在王婆子怀里,香甜的睡着。看这群婆娘这么说自己的女儿,他有些气不过,扔下手中的东西,一把拽开旁边挡路的妇女,扯开嗓子大声说:“你们这群娘们,闲的没事,在这说我们家的是非,再说下去,我,我就不客气了……”话到最后显得有些中气不足,磕磕巴巴的。
“哈……哈……哈,你个软蛋,长本事了,敢在这么多老娘们面前叫板啊,长本事了啊。”王婆子扯开嗓子嚎笑着,走到尚立东面前,在他肩上拍了一掌,眼睛挤眉弄骚一番,说:“是不是用老娘给你的办法,医院给赔下钱了?”
话音一落,尚立东像个犯错的小学生似得,低下头,吞吞吐吐的说:“没,没有,被他们,他们给撵出来了……”
“哈……哈……哈,我就知道你是个怂蛋,方法都告诉你了,事还办不好,还敢在除了李雪梅之外的女人面前大声说话。”说罢,王婆子眼睛开始从上到下在尚立东的身上扫描了一番,眼神在他的胯下停留了片刻,夹杂着嘲讽的口气,说:“你到底是不是个爷们?”
尚立东的脸歘的一下就红了,他闪电般的用双手在自己命根子前捂了捂,一阵哄笑后,他又觉得这个姿势不妥,赶紧把手挪开,工工整整的贴着裤缝放着,弯着腰,头都快低到地下了,说:“我是男人,货真价实的,要不,那么多孩子哪来的?”
现场又一阵哄笑声,有个中年妇女笑的腰都直不起来了,贴着墙好不容易才站起来。
“都别笑了,都住嘴!散了散了!”王婆子扯着尖尖的嗓子一叫,笑声才慢慢平复下来,她把孩子递到一个妇女手上,嘱咐说:“把孩子交给他爷爷。”又转过身,抓了一把扶着墙的妇女,说:“帮衬着把花圈先送到他家去。”
说罢,站到尚立东面前,脸上一副视死如归的神情,说:“医院的事该办的还是要办,指望你这软蛋子不行,还得我亲自去。”说完拉着尚立东向县城的方向走去。
“老尚头……老尚头……”尚全正弯着腰喂猪,听见有人喊,慢慢抬起头向门口走去。
“老尚头,这是你孙女,刚生的,恭喜你啊,这你们盼了多少日子了,终于盼到孙女了,恭喜啊!”妇女边说边把孩子递到尚全手中。
“谢谢你啊,她尚婶。”看到孙女,老爷子赶紧伸出手,觉着刚喂猪手有些脏,连忙在自己衣襟上蹭了蹭,欢喜的接过孩子,抬起满是老茧的手在孩子脸蛋上轻轻捏了一下,孩子竟微微笑了笑。
“那我呢,把这花圈和丧事要用的东西放在哪?”扛花圈的妇女晃动着丰满的身体,实在有些扛不动了,看孩子已经交到尚全手上,便张口问道。
“李妈,你怎么能这样啊,没看到老尚头正欢喜呢,你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尚婶瞪了一眼眼前这个女人,大声嚷嚷着。
这样一说,李妈不干了,咚的一声把花圈撂在地上,扯着嗓子叫道:“他尚婶,你可不能不讲理啊,他们家添丁进口不假,可是也死了一口人啊。你我都是好心拿东西的,你拿着欢喜的,我拿着扫兴的,怎么,兴你张嘴,不让我开口,想累死我啊!”
“你……”尚婶刚想张口,老尚头“咳咳咳”的咳嗽起来。
可怜的老人被眼前的一幕吓住了,他还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这边刚欢喜的抱过孙女,那边却扛起了花圈,他隐隐感觉到有什么事情隐瞒着他,他颤颤巍巍的抬起手,指了指李妈,眼里含满了泪水,问:“这是怎么回事?”
李妈转头和尚婶俩人对视了一眼,很快又转过脸来,走到老人面前,在老人的胳膊上拍了拍,说:“老尚头,我说了,你可别太伤心,你这孙女是个灾星,一生下来就把她妈给克死了,还不知道要祸害多少……”
尚婶忙上前,在李妈手上拍了一下,暗示她闭嘴。李妈这才觉得说的有些多了,忙清了清嗓子,在自己嘴上做了个打嘴的姿势,说:“你看我的嘴,就知道胡说,那没什么事我们就走了。”说完,拽着尚婶的袖子慌忙走了。
怀里的婴儿开始哭闹起来,老人抱着怀中可怜的孩子,望着地上零散的花圈,悲喜交加,热泪顺着布满皱纹的脸静静的滑落下来,滴在孩子的脸上。
他看了看手中的孩子,缓缓的扭过身,佝偻的背已经弯成了弓形,拖着步子,一脚一脚向屋里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