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朗像是想到了什么,走到办公桌前翻腾了半天,从抽屉里拿出一盒包装精美的茶叶,一边倒一边说,“这可是今年最新的顶级铁观音。”
姚九堂笑着接过热气腾腾的茶水,闭上眼在鼻子底下轻轻一嗅,“好茶,好茶!不愧是有身份的人,这一两也得上千块吧。”
“咳。”子朗笑笑,想起什么似的,在头顶摸了一把,(其实头顶已经没多少头发了),“老师,这十几年没见了,你怎么忽然想起来找我了,有事?”
姚九堂品了口茶,将茶水放在桌上,嘴巴一抿,“子朗啊,不瞒你,我今天来是有事求你。”
秦子朗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表情慢慢变得僵硬,“什么事,你尽管说。”
“桃村的老百姓都是以种桃树为生,可这几年你也知道,桃子成熟后绝大部分都滞销,而且桃子存放时间很短,不好保存,一个多月就慢慢烂掉了,桃子卖不掉,大伙就没有收入,所以……”
“所以你想让我收购桃村所有的桃子?”
“不仅仅是这,我来是代表的桃村村委会,请你以甜心罐头厂的名义和桃村签订收购协议。”姚九堂说完,抬起头用乞求的眼神看着他,如果不是为了忆梅,他怎么会豁出这张老脸来求自己的学生。
秦子朗的眉头越皱越紧,他不断滑动着手上的金戒,思量了半天,“老师,这……这我确实有些为难,你也知道,公司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而且这几年整个市场行情不好,有很多品牌和我们竞争,搞得我们压力很大。”
姚九堂的眼眶微微泛起了泪花,不知为什么,他觉得一丝屈辱,一向清高的他从未开口求过人,可没想到,这第一次开口竟被冷酷的回绝。他觉得尴尬,不知道该说什么,嘴里不断地咽着唾沫,端起茶水一饮而尽。
“对不起啊,老师,我,我是真的想帮你,我也知道你从不求人,但是这件事,我……”秦子朗坐起来,一脸无奈的看着姚九堂,十分为难的样子,“要不,你给我几天时间,容我考虑一下。”
“不用了……既然这么为难那就算了。”姚九堂盯着地板,深红色的木质地板格外耀眼,他站起来,头也不回,“打扰你了,秦总,我这就走了。”
姚九堂勾着背,缓缓的向门口走去,从怀里掏出一封信,回过头叹了口气,声音低沉,“林忻……死了,这是她临死前留的信,我想你有权知道。”
秦子朗像遭到雷劈一般傻愣在原地,“林忻死了……林忻……”他一遍遍的重复着,脑子里拼命的回忆着这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名字,五年了,这个女人像是消失了一样,没有任何消息,而此刻忽然听到她的消息,却像是从天堂传来的声音一样,凌空而又悠远,他身子一歪,倒在沙发上捂着头痛哭起来,忽然,他瞪着那封信,猛跑到门口,挤捏在手心,颤颤巍巍的撕下来,看着那一行行熟悉的字迹,默默读了起来:
亲爱的姚老师: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走了,离开了这个世界。
请不要为我难过,能无牵无挂的离开是我一直以来的梦想,其实很早我就想离开,挣脱牢笼一般的生活,只是一直记挂着某某人,心里终究有些不舍。可现在好了,我已了无牵挂,我相信老师一定能帮我完成一些事情,因为你是我见过最真最诚的老师,我相信我的选择。
姚老师,还记得高中的时光吗?那是我人生中最开心的两年,记得那时候我的成绩总是拔尖,有老师的期望当然还有同学的嫉妒。我是班上话最少的那个,可不知为什么却偏偏和秦子朗这个差生有了交集,虽然他是个十足的坏小子,但我却在不知不觉间爱上了他,疯狂的迷恋他,懦弱的我始终不敢开口,只默默的守护着,做他最忠实的粉丝。
我记得姚老师你曾细心的发现了我的变化,警告我不要早恋,可那时你不知道,秦子朗这个人已经深入骨髓,让我无法自拔。我没有亲人,从小孤儿院长大,家就像遥远的外太空一样,难以触摸,只有他偶尔的关心才能让我觉得温暖,那一刻我甚至觉得让我死我也心甘情愿。
很傻是吗?现在想想,确实是的,但那时的我只觉得自己爱他爱的不够,不够声嘶力竭,不够刻骨铭心,我只有一味的付出,再付出,我忍受一切嘲弄,哪怕是为他和临时起意喜欢的女孩牵线也在所不惜。
这样的事我做了整整十年,一直默默地站在他的身后,目送他的一次又一次的恋爱失败,可他却从不把我放在眼里。你想不到,也无法想象,爱一个人爱到无法呼吸是多么的痛苦,对一个人的爱超越了承受范围是多么的悲凉,正当我想要放弃的时候,可能是上天的眷顾,让我做了他的女人,哪怕只有一次,或许只是梦想,我知足了。
我不怕付出,哪怕粉身碎骨,我也不怕屈辱,哪怕只有一丝希望。直到秦子朗亲口说出我是累赘的话后,我忽然不敢再开口说话,忍者所有的悲痛,掩藏着十年来,不,三十年来的悲哀与凄凉。我想逃离,离开这个凉薄的世界,离开那个凉薄的人。
老师,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没有信任的人,除了你之外,我拜托的事情求你帮我完成,来世再报答!
林忻绝笔
秦子朗的泪一滴滴的掉落下来,滴落在信笺上,一排排的钢笔字在泪水的浸泡下逐渐扩散,放大的同时开始模糊,他顾不得眼泪和鼻涕,捏着袖子在信上来回擦拭,黑色的笔印在擦拭下变成了黑色的一滩,他忽然停下来,大哭起来,“不,林忻,不,不要离开我……”
人往往都是失去了才知道珍惜,看着林忻绝笔几个大字,以往的一幕幕像电影一样在秦子朗的脑子里一幕幕闪过,一种失落的痛苦透过毛孔发散出来,演变成绝望,他忽然冲出门外,忘记了电梯的存在,两三格一跳的跑下楼梯,拼命一般的向前冲去。
走廊里很多聚了很多人,一向高高在上的秦总忽然如此失态,他们指指点点,争破脑袋,不想错过这百年难遇的奇观。
“老师……”厂门口,秦子朗气喘吁吁,满脸是泪,看着眼前身影越变越小的姚九堂,他的心忽然针扎一般绞痛,他隐隐记得高中那懵懂的时光,无论什么时候都为他说好话的那个老师真的老了!
姚九堂木然的回过头,看着眼前的泪人,伸出手在秦子朗肩头轻轻一拍,“林忻走得很安详。”
“我对不起她……是我……我,我给不了她一个家……”秦子朗嗯嗯的哭了起来,趴在老师肩头,像失去至宝一样,让人心痛。
姚九堂轻轻的拍着他的背,也不言语,默默的安慰着,张张嘴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
第三天,一封挂号信寄到桃村村委会,张永厚打开一看,是甜心罐头厂盖过章的的为期十年的合作协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