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年睁开眼睛的时候,是在熹和宫里,身上已经被擦干净,并穿了里衣,她翻了个身,身上疼得厉害,便喊:“如意!”
如意应声而入。锦年看着天花板问:“我怎么回到宫里的?”
“回娘娘,是陈公公用轿子把您抬回来的。”
“知道了,下去吧。”
“娘娘要不要吃点东西,已经下午了。”
“不吃。”锦年没想到自己睡了那么久,但是一想起昨夜的癫狂就气不打一处来,根本没心情吃东西。
如意退下,不一会儿又进来,端了一碗红枣枸杞桂圆汤递到段昭仪跟前。
“说了不吃!”锦年把头一蒙。
接连几天,段昭仪粒米不进,她是在用绝食跟慕容俊抗议,她要他道歉。
如意曾想请太医来给段昭仪瞧病,都被昭仪撵了出去。有天中午,如意趁淑仪睡着了,悄悄请了顾太医来,太医谨慎地给淑仪把过脉,出了屋低声对如意说:“娘娘不吃饭有几天了?”
“四天了。”
顾太医连连摇头:“这可不成!虽然脉象还很模糊,但是根据老臣这么多年的经验,昭仪娘娘这是喜脉!”
如意差点失声叫出来,忙捂住嘴巴。她又惊又喜地从袖中取出银子递给太医:“多谢顾大人!请您稍等片刻,我这就去告诉陛下!”
刚走出几步就扭身回来:“不行,我要守着娘娘。秀珠!”她唤过一个宫女:“你赶紧去弘光殿请陛下来,就说昭仪娘娘有十分要紧的事。”
慕容俊匆匆赶到熹和宫的时候,锦年已经醒了,她苍白着一张脸坐在床上,面无表情,形容憔悴。
“段昭仪有什么要紧事?”皇帝径直走到床边到。
“恭喜陛下,臣方才为昭仪娘娘把过脉,娘娘有喜了!”
慕容俊脸上突然放出光彩:“千真万确?”
“千真万确!”顾太医叩头道。
慕容俊抓着段昭仪的手,脸上倏忽闪过一个笑容,锦年一怔,那样纯真的笑容让人无法相信是曾对她施暴的冷酷皇帝。
但是她不想原谅他,她抽回了手。
慕容俊讪讪地缩回手,把气撒在下人们身上:“你们好生照顾娘娘,有一点差池朕就让你们脑袋搬家!”
“顾太医,段昭仪身子如何?”
“娘娘脉象不稳,需要吃药调理。”
“朕就把段昭仪和皇嗣的健康交给你了,如果有什么差池你该知道会有什么下场。”
“人各有命,你吓唬他们做什么。”锦年不阴不阳地说。
慕容俊脸一沉隐忍不发,离开了熹和宫。
“娘娘,好歹吃点东西吧。”如意小心翼翼伺候着。
“好吧。“锦年勉强喝了点粥汤,吃了两口青菜,还是没有胃口。
锦年有孕在身身体虚弱,又和皇帝怄气,正烦躁不安的时候,宫里又出事了,矛头直指熹和宫。
那天可足浑皇后宫里的海菊亲自来熹和宫请段昭仪。如意不满地说:“娘娘最近害喜,如果不是什么非去不可的事,还请姐姐不要劳动娘娘了。”
“这是皇后的意思,凭你也想抗旨不遵?”海菊一挑眉毛,看都不看如意一眼,直视段昭仪。锦年见她咄咄逼人,不想与皇后结下梁子,便起身道:“既然是皇后的旨意,我们自当谨遵。如意、彩儿、路彦、庄全,随我去柔福宫。”
皇后坐在首座,目光咄咄逼人,方美人和一个宫女并排跪在地上。锦年向皇后行了礼,皇后赐座后对跪着的二人说:“你们继续说!”
方美人开始喊冤:“这荷包虽在我宫里寻得,可真的不是妾身的!请皇后明查!”
“你的宫女在你的怀玉阁的桃树下挖出来,你倒跟本宫说说,这东西是谁的?”皇后乜了她一眼,严厉地反问。
“皇后娘娘冤枉啊!这荷包妾身连见也没见过啊!”方美人哭着俯下身子。
“给她看看。”海菊奉命把荷包呈给方美人。方美人仔仔细细看了几遍,突然尖声叫道:“皇后明查!这绣工实在蹊跷!绝非出自怀玉阁。”说着竟飞快的瞥了锦年一眼。
这唱的哪出。锦年冷眼旁观,心中没有底,抬眼看了皇后一眼,皇后面有怒色,厉声道:“今日本宫召众嫔妃来此,乃因宫里出了巫蛊,面前这荷包是宫女桂子在怀玉阁桃树下挖出,里面竟然用朱笔写着太子的生辰,荷包四周还设了阵法。”皇后顿了顿,声音变得冷酷:“方美人,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有什么话说?”
“妾身冤枉!这绣工请皇后娘娘查验!”方美人死死咬住绣工做文章。皇后示意宫女海兰上前查验,海兰看了又看,眼睛慢慢瞪大,眼珠骨碌一转回到:“回禀娘娘,奴婢在宫里掌管衣饰多年,这绣工看着十分眼熟,奴婢不敢说,想请如意再给掌个眼。”
锦年眉头一拧,觉得此时不简单,如意已经依言上前接过荷包,只一眼她就像捧了炭火般把荷包抖落在地,扑通跪下:“皇后娘娘,奴婢冤枉!”
锦年猜到这荷包肯定出自如意之手,悄悄的回身对路彦说:“快去找圣上。”然后提高声音缓缓对皇后说:“娘娘,宫女手绣的荷包最后在谁那里和她本人没有关系吧?”
“如意你说。”皇后没有理锦年。
“这是我绣给自己的,上个月找不到了。”如意小声如实回答,然后大声说:“但是我绝没有行巫蛊之事!”
“哼,量你一个掌事宫女也不敢行此大逆不道之事,定然背后有主子指使!”方美人突然变得趾高气扬,犀利的眼神刺向锦年,见她泰然自若的样子一时气不过,指着锦年鼻子道:“你刚有龙嗣就要害太子,其心可诛!”
皇后眉毛一抖,太子是她长子,从小疼爱有加,她怎能允许有人害他!她怀疑地看着锦年,又扫了一眼众嫔妃:“上个月,典书令高弼和吴王妃段氏因行巫蛊被圣上下了狱,紧接着宫里就出了这事,你们让本宫如何给皇帝交代?”
一直默不作声的庄淑仪突然开口,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询问:“我记得那吴王妃和昭仪娘娘仿佛是同宗……”
锦年一个激灵,这层关系她并不知道,看来今天的事绝对是有人故意栽赃陷害。果然皇后眼中的疑虑越来越深,她眯起眼睛忍着怒火看向锦年。锦年此时必须站出来说话,她由彩儿扶着跪下,说到:“皇后娘娘,眼下的事桩桩件件都指向熹和宫,有人事先布置好了圈套,妾百口莫辩,但妾相信,皇后娘娘大智大慧大慈大悲定能还妾身清白!”
锦年的马屁拍的恰到好处,皇后冷静一思量也觉得事情巧的不能再巧,但当着众嫔妃的面这件事还要严惩,于是她严肃道:“此时需严查严办,段昭仪和方美人各自回宫禁足,如意送去掖庭等候发落!”
“皇后娘娘冤枉!”如意把头磕得咚咚作响,这掖庭进去了,有罪必死,没罪放出来也只剩半条命。锦年一把拉住如意的手,刚想向皇后求情。一声“且慢!”几乎让她晕厥,翻涌的气血一下难以平复竟要昏倒,如意和彩儿忙左右架住。
“如意是我安排在段昭仪身边伺候的人,她对朕忠心耿耿,你们怀疑谁都不能怀疑她。”慕容俊的话语透着不容置疑的霸气。
“是臣妾太草率了!”可足浑皇后吃了一吓连忙赔罪。
“朕没有怪你。”皇帝扶起她,“你处理的不错,巫蛊一事必须严惩!”慕容俊转向众人道:“方美人剥夺封号,打入掖庭,念你在朕身边多年,免去一死。”
方美人的面孔因为惊恐而扭曲,连声喊着:“陛下饶命!”庄淑仪害怕地以袖掩面,皇后冷傲地说到:“堵住她的嘴,以免吠犬咬人。”
“朕陪会儿皇后,你们回宫去吧。”慕容俊屏退众嫔妃,锦年临走时,他深深看了她一眼。
锦年回到熹和宫,如意要伺候她更衣,锦年冷冷拒绝道:“你不用伺候我,我受不起。”锦年一下拨开如意正准备取下她发簪的手,自己摘了下来。如意尴尬地站着,镜中映出她局促不安的面容。
“你不是嘴巴最伶俐的?怎么这会儿哑巴了?”锦年转身问。
“娘娘要打要骂都随便,就是别不让奴婢伺候您!”如意跪了下来。锦年心软了:“如意你起来。”
“我不起。”
锦年叹了口气说:“连我的话也不听了。”
“不是的!”如意连忙起来。
锦年满意地笑了:“这才对。你说我对你好不好?”
“娘娘待奴婢很好,从未将奴婢当做下人。”
“是啊,我把你当做姐妹啊。”锦年确实很喜欢如意的妥帖、仔细和温柔,比木讷的彩儿亲近得多:“我和陛下是一心的,你既是他的心腹也是我的心腹。即便陛下以前对我有些不放心,但如今你也瞧见了他对我是怎样,我们虽然赌气但不过是夫妻间的小插曲,我现在怀了他的孩子,会更加一心一意对他了。”
“奴婢明白。”如意红着眼圈回答。
“希望你能真的明白,陛下永远都是我们的主心骨。”锦年说着拉过她的手:“帮我沐浴更衣吧。”
彩儿弄好水,如意伺候她坐进浴盆中,水面上撒了一点点晾干的玫瑰花瓣,自从怀孕以后,已经很久没有像现在这样放松了。她微阖双目慵懒地和如意说着话:“今天皇后说的吴王妃是怎么回事?”
如意是聪明人,大小事情都心中有数,她告诉锦年,高弼是吴王妃段氏的远房亲戚,本来往来并不多,可不知什么原因二人互相勾结沆瀣一气,用巫蛊诅咒皇帝,被可足浑皇后告发,高弼供出段氏,皇帝的亲兵亲自从吴王府捉拿她,因为是亲王内眷,现在关押在宫里的宗室牢狱之中。
“那段氏和我有什么关系?”锦年对庄淑仪的话耿耿于怀。
“算起来是娘娘的同宗族姐,以前来过熹和宫几次,脾气爽利,才情甚高,说话容易得罪人。”如意回想着,吴王妃和皇后曾数次有过龃龉,吴王妃倚仗段氏一族的势力和地位,对皇后偶尔言语不甚恭敬,皇后很不喜欢她,可是如意没有把这些话说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