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事,向来千变万化,世事无常。谁也说不清,道不明。
刀默将刀锋身世告知于包大人,再三叮嘱不可让外人知晓,之后将刀锋和苏萱母女托付给包大人便独自离去了。
“刀锋?不,莫锋还是莫锋,自己还是自己。”刀锋心中想到。
“叔叔离开了,不知道去哪儿了。问他他只说有些事必须要去做,所以他离开了。我,莫锋,现在是一个人了。”
“我日夜期盼的家,刚得到,又失去。我的爹和娘,多少次午夜梦回口中呼叫着的,第一次那么近,却又那么远。”
“为什么?我却活着?独自一人。我去问谁呢?我自己?我不知道。上苍,你能告诉我为什么么?你或许能,又或许不能,你不答话,为何当初不将我一起带走?”刀锋仰头望天,久久不语。
苏萱自搬到包府后,就没见刀锋笑过一次。她却不知,她口中的莫锋,不是莫锋,是刀锋。她不知道,所以她恼他。
“哼,每次和你说话,都只会‘嗯’嗯嗯的。”苏萱看着刀锋孤寂的背影忿忿不平,转而一想,又略显悲伤自语道:“想必,她和我一样想他爹爹了吧。我还有娘亲,他就自己了,莫叔叔也不知道干吗去了,把他自己丢在这。嗯?不对,还有我在这陪他”。
包大人将这一切看在眼里,默不作声。
三日后,清晨的阳光洒进庭院,刀锋又如往常一样,站立院中,看天,看地,看雪,看一切可以看的,只是静静地看。仿佛天地间就只有自己一人,那种孤寂,那种苍凉,那种无法言语的痛,那种谁也体会不到的殇。
“侄儿,你随我来,我有话与你说。”
包大人领着刀锋进了书房,阳光透过窗户薄薄的纸张,散落到地上,斑影点点,如梦似幻。
“我知道你心中不忿。你怨刀默之前没有告诉你你的身世。你觉得你最依赖的人欺骗了你。我只问你,他告诉你又能怎么样?”包大人开门见山直接问道。
‘我能怎么样?’刀锋心里默问自己,我能怎么样?我不知道。
“你是不是也没有主意?你根本不知道你面临的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我和你父亲刀无锋,还有你刀默叔叔,都是修士,就是普通百姓口中说的修仙之人。我们有自己的生活方式,有自己的规则。那是一个比凡间更加令人绝望的世界,那也是一个比凡间更充满希望的世界。”
“我和你父亲同是刀修,所以我很佩服他。他天赋极为普通,说差也不为过。但,他将普通化腐朽为神奇,开创了自己的路。”
“你现在感觉孤苦,那我告诉你,你父亲经历的比你还苦一百倍!等你接触到那个世界的时候,你自然而然就会明白。”
“你想知道刀默为什么不在你小时候就传你修真功法。我告诉你,不传你是为了你好。你将来必定是刀修,刀修不同于剑修,佛修,儒修等等修真法门。刀,天,地,君,亲,师。是霸道,是阴柔;是舍己,是救己。刀,无处不在。刀,无所不包。刀,道也,天地万物也。”
“若如坚如磐石的躯体,千锤百炼的坚韧意志,过早修刀,无异于自毁前程,自掘其墓。”
“你若是男子汉,便在这滚滚红尘中熬筋煅骨,锤炼意志。待得身,心皆有所得,我便送你去更波澜壮阔的世界。”
“我曾听说,修士修为到了一定境界,便言出法随,扭转时空,重定轮回,到那时,让死人复活也不是不可能!”
刀锋初时听闻还尚明白,到了中间便云里雾里,不知所云。直到最后几句倒是听得明明白白,真真切切,眼前登时一亮。
“包伯伯,我明白了。”刀锋经此点播,便觉茅塞顿开,立刻卸下压在心头沉重的包袱,说不出的通畅淋漓。
“可是,我又该怎么锤炼意志,熬筋煅骨呢?包伯伯,你能教我么?”刀锋像个好学的孩子,立马问道。
“熬筋煅骨不是问题,至于锤炼意志吗?这个要看机缘”。说罢飘然而去。
刀锋隐约听见包大人沙哑的声音。
“世间八万字,唯有情字最伤人,唯有情字最伤人……”
声音越来越远,直到再也听不见。只留下刀锋在房中呆立。
古道,残阳如血。一面茶旗斜插在门墙,在落日余晖中孤零零无精打采的飘动。
道路一边,几座新坟在夕阳余光下显得格外凄凉。一口刀深深插入地下,只留刀柄突出在地面上。
一个相貌丑陋的男人,提着一坛陈年英雄泪,伫立在坟前,默不作声。自斟一口,又往坟上洒一口。
一人,一塚,一坛酒,一场十年兄弟情。
太阳沉到西山下,天黑了。倦鸟归林,劳人入梦。世界安静了,人也离去了。
店小二看着刀默来,又看着刀默走,只当是陌路人,不再同他说话,也没话可说。他,有他的选择,我又何必强求呢?
豫州城,城主府,书房。
铜盆中炭火烧的通红,噼里啪啦的木炭崩裂声在严冬的寒夜中演奏出温暖的乐章。名贵的香料在香炉中焚燃,袅袅升起的香烟散逸满整个房间。外面冰天雪地,这里温暖如春。
伊城主独自坐在紫檀太师椅上,桌上一杯香茗散发出阵阵清香。
“哈哈哈,老夫吉人自有天助啊,本来太子交待的事眼看就要砸了,没法交差了。谁知底下的人不知道在哪又寻到了两把刀,送到太子府竟然过关了!哈哈,我当时还担心头上官帽,现在不仅官帽没事,过几天还要调到京城做京官,换顶更好的帽子。哈哈哈”伊东来很得意,很开心。
只是,一个黑衣男子在他身后站了许久了。
“伊城主很高兴啊?”一个声音突兀在身后响起。
“啊!”伊城主惊叫一声,赶忙转身,鼻尖一凉,明晃晃的刀刃正横在自己脸前,在往前一分,鼻子就要血流如注了。
“是…是你!你是来找我麻烦的?我告诉你,我可是朝廷命官,更是太子跟前红人,你要敢伤我,你就等着被灭门吧!”伊城主努力的吼道,极力掩藏心中的惧意。
“灭门?哈哈哈,我还有门可以灭么?你放心,我不会杀你,在她结束你生命之前,谁也不能杀你。我今日来,就是看看你活得还好么,现在我放心了。”
“不过,我想收回点利息,你说是砍你一条胳膊呢还是砍条腿?”刀默人冷漠问道。
“好汉饶命,好汉饶命!”伊城主哪里还有一点当官的样子,双腿一软,跪地求饶。脑袋把地板磕的咚咚响。
磕了许久,也不见有动静,偷偷抬起头。面前除了书架,哪里还有人影。当下站起,脸色阴沉。
“来人啊,把管家叫进来。”伊城主大声喊道。
片刻中,一个身形瘦小,尖嘴猴腮,身穿土色棉袄的人低头哈腰的进来了。
“哼,你是怎么当管家的?我今日差点被人杀死在这房中,你安排的值班守卫呢?哪里去了?要不是前任胖管家不知道哪儿去了,我又看你灵活机警,会让你做我伊东来的一条看门狗?”伊东来将怨气洒在了瘦管家身上。他却不知,就是换了谁当管家,刀默仍来去自如。
“滚,滚出去!给我多派点人巡逻,再有外人进来,你也就不用来见我了!”伊城主怒气冲冲骂道。
管家只得应声退下,不敢做任何解释,他第一次体会到做管家的难处。原来,在官宦人家,做条狗都这么难!
伊城主经过刚才的惊吓,再也无法悠然品茗了,脸上愁云密布。
“这群该死的镖师,还有该死的无能鬼见愁。竟然让镖局还有活口,听他的意思还有人活了下来。哼!想找我报仇,等我去了京城,我看你怎么找我报仇!”
月色当空,地面白雪和月光交相辉映,夜晚有如白昼。
“苏兄,我差点就为你报仇了。但我没有,还是交由苏萱结果他更好。你放心吧,嫂子和苏萱现在都在一个很安全的地方……”
刀默在苏长风坟前站立许久,一坛陈酿摆在墓碑脚下。
起风了,白色的花圈哗哗的想起,刀默走了,空旷的古道边不知谁吹响了凄凉的埙,声音在天地间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