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有风,吹动林涛万顷,山脉起伏,如苍茫大地曼妙的身姿。
逍遥与落天使用御风术乘风飞行,身姿潇洒,而千游则脚踩在一只飞剑上,负手而立,超然脱俗。
落天望着那飞剑上清晰的木纹,不由问道:“千游老头子,你的飞剑法宝不是给毁了吗?”
千游笑笑道:“这还不简单,我又做了一支呗。”
“又……做了一支?”落天难以置信道。
“他只是做了一支木剑,再在上面刻上“凌云阵”和“方寸阵”两种阵法,可大可小,飞天穿云,充作法宝,用来招摇撞骗最适合不过了。”逍遥十分不屑道。
千游瞪眼道:“你不也是在凡人面前故弄玄虚,坑蒙拐骗!还惹上了青蛟门这么大的麻烦。”
两人相互揭短,而落天却突然想起什么来,担心道:“不能把青蛟门那群恶人带到村子里去呀!”
千游道:“这个你倒不用担心,虽然百断山脉外围的灵气不比那些修行胜地,但毕竟汇聚山川灵力,也不可小觑了。再加上我那神将伏魔大阵,将山势灵气转化成伏魔神力,即便高正梁有悟道境界,一样将他重创。”
落天想了想,道:“既然这阵法这么厉害,你干嘛不早点施展?还害得我逃了一整夜。”
千游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随后悠悠道:“阵有三者,天时,地利,人和也。要想将阵法之术发挥出威力,天时地利是少不了的。嗯……至于人和嘛,假如我还是当年状态,什么阵都不用,一拳就能把青蛟门的喽啰打的屁滚尿流!”
逍遥得意笑道:“哈哈,若论想当年,你还是我的手下败将,输给我的五坛瑶池美酒到现在还没还呢!”
千游一愣,看天道:“人老多忘事,你说的什么瑶池美酒?我反正是不记得了。”
“……”
……
百断山脉钟灵毓秀,地域广阔,不仅是百断妖族的乐园,还养育了无数扎根在大山中的百姓。
小庙村。
鸡鸣犬吠,山谣了了,碧绿的稻田将村落和山野隔开,山风从森林穿出,拂过茁壮的庄稼,送进山村清新和纯净,仿佛是大山馈赠给人们的礼物。
双喜正蹲在篱笆小院里喂鸡,几只母鸡“咕咕”地叫,啄着地面上的稻谷,双喜一只手拿着簸箕,一只手撑着下巴,道:“母鸡呀母鸡,你多吃点儿,多下蛋,哥哥最喜欢吃煮鸡蛋了。哎……母鸡呀母鸡,你说哥哥什么时候才会回来呀?”
“咕咕咕。”母鸡仍是头也不抬地啄着稻谷。
“咕咕咕。”双喜鼓着小嘴,学着母鸡的声音,笑着道:“就知道你不知道。”
她正准备再给母鸡们撒点谷子,突然,原本聚精会神啄稻谷的几只母鸡扑腾着翅膀跑开了。
“咦?”双喜很奇怪,却听背后有个熟悉的声音叫她:“妹妹!”
双喜一回头,发现落天就站在自己身后,旁边还有两个老道士,其中一个救过阿牛后来做了落天师父的逍遥,另一个却没有见过。
“啊!哥哥!”
双喜把簸箕扔在地上,抱住落天的一只手臂,贴在他的肩膀上,激动道:“哥哥你终于回来了!”
落天故作成熟地捏了捏双喜精致的小脸,笑道:“哈哈,有没有想我啊?”
“嗯!”双喜重重地点了点头,随后像想起什么似的,便松开落天的手,朝落天身后的两位老者行了一礼,道:“两位老爷爷好!”
逍遥和千游见双喜生的可爱,又如此懂礼貌,便乐呵呵地笑。
落天其实还打算跟双喜说些诸如“一个多月不见,你长高了”“变漂亮了”之类老气横秋话,双喜却把他丢在原地,独自跑开了。只见她往屋子里跑,边跑边喊道:“爹!娘!哥哥回来啦!”
……
草堂之中,布置了一张桌子,桌上摆满了各色野味,阿牛特地向邻居家借了张大桌子,可桌面之上仍是放不下,想必阿牛是把家里所有能拿得出手的食材都搬了上来。
阿牛夫妇心中乐开了花,简直像逢年过节一般,里里外外忙个不停。
逍遥道人与千游道人被阿牛拉着坐在上首,落天和双喜坐在右边悄悄话说也说不完,阿牛则坐在左边贴近上方的位置给逍遥、千游两人倒酒。
逍遥和千游相视一眼,客气道:“骛然相访,打扰了。”
阿牛憨厚的脸上,笑容从一开始就没停过,忙道:“不打扰不打扰!”
阿翠系着围裙,又端上一盘菜,老道两人看着满满当当的桌子都不好意思了,直道:“辛苦了,别再做菜了!”
“不辛苦不辛苦,两位道长是稀客,还要多谢您们对落天的照顾哩!”阿翠嗔了一眼憨笑的阿牛,“阿牛还不快给两位道长倒酒!
阿牛赶忙端起酒杯,道:“道长请!这是自家酿的米酒,还望道长不要嫌弃。”
两人连呼不敢,便端起酒杯,只感觉一股酒香之气扑面,两人饮了一口,果然入口甘甜,香醇味道残留齿间。村中人家朴实,酿酒用的是甘冽的山泉,最好的谷子,虽然比不上桃花镇中的桃花酒,但也差不了哪去。
逍遥和千游也不等阿牛再劝,只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畅快道:“好酒!”
阿牛得两位神仙一般存在的人的称赞,脸上乃是大大有光,一边倒着酒,另一边已然笑的满脸是牙了。
阿翠正欲再去厨房烧几个特色小菜,却见落天如饿狼般正大口大口解决面前的饭菜,偌大的桌子上,只要靠近落天那边的菜全都吃的干干净净,只剩下空空的盘子。她吃了一惊,落天随逍遥道人外出近两个月,变得晒黑了不少但也更壮实了,而且这胃口更是大的吓人。她走过去,轻拍着落天的背,柔声道:“小天,你慢点吃,小心噎着。”
落天一抬头,嘴巴里还嚼着东西,唔唔道:“好吃好吃,还是娘亲做的东西最好吃!”
双喜嘻嘻笑道:“哈哈,哥哥要吃成一个圆球了!”
“怎么会?”逍遥道人再次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突然插话道:“落天道法进步太快,现在经脉活络,气血旺盛,吃的自然多了一点也属正常。”
阿牛夫妇听说落天学习了神仙之流的道法,高兴的合不拢嘴,连忙给逍遥和千游倒酒,道:“道长请用酒,道长请用酒!”而他们的眼睛却大半是望着落天的,目光中满是欣慰。
双喜好奇地打量着落天,只见他打了个饱嗝,满足地拍了拍肚皮,看到双喜看过来,便扮了个鬼脸,道:“嘻嘻,老哥我可是很厉害的哟!”
双喜崇拜道:“对呀,哥哥最棒了!”
……
“嗤——”
一张黄色的符纸自动燃烧,变成一个火团,悬在空中。
火光映在逍遥脸上明灭不定,他朝火团疾诵了几句,随后剑指一点,喝道:“去!”
那火光陡然变形,化作一只火焰鸟儿,拍打着翅膀,飞向天空,短短一会儿便消失在天际。
千游看完他施法,道:“幻灵神他们千年来一直在寻找天路,从不会放弃任何机会,这次百断仙府出世,他们想必已经得到消息,来到百断大山之中了。”
逍遥点了点头,道:“我们快有两百年没见面了吧,希望他们看到这道‘疾火咒’,会赶来和我们相见。”
千游忽然古怪地笑道:“你不害怕见到婵月仙子了?”
逍遥愣了一下,却没说话。
千游道:“你逍遥嘻嘻哈哈,无忧无虑,偏偏喜欢做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大概除了我,也没人知道你一直都在暗恋婵月仙子吧。”
逍遥苦笑一声,道:“天界万年光阴,只要能看上她一眼,我也便满足了,可千年来,她……一直在恨我。”
千游拍了拍这位老友的肩膀,道:“婵月仙子与夏九渊一见钟情,相知相爱,你我也是一同祝福过的,可到头来,你还是放不下啊。”
逍遥心情有些激动,道:“啊!夏九渊!我记得他当年手执沉阳神剑,一身白衣胜雪,当是人界第一高手,我也是自愧不如的。如此盖世人物,婵月和能他在一起,我又有什么放不下的呢?只是……”
千游叹了口气,道:“当日魂妖在三界高手联手下重伤而逃,你与夏九渊两人追入域魔之地,不料那魂妖虽伤,但依旧强悍,夏九渊为了不让魂妖为祸人间,自毁道行与魂妖同归于尽,你为以防万一,只得将域魔之地封印。”他顿了一下,道:“夏九渊葬身在域魔之地,婵月仙子她又怎么会不怪你?”
逍遥沉默半响,才道:“也许当初与魂妖同归于尽的应该是我,这样大抵婵月就不会伤心了吧。”
千游忽然凄然一叹,道:“
伤心人,伤心事,既已逝,不可追,
杯中有酒杯中醉,
逍遥神仙自逍遥。”
他望着逍遥,接着道:“往事成烟,转眼已过千年,你又何必多想呢?”
逍遥也叹了口气,望着忽明忽暗的天空,怔怔不语。
晚风吹过,带着清凉,还有落天一家人欢乐的笑声。淡淡的温馨,也随着风,从身后的草屋里传来。天色渐暗,黑夜从四面八方包围过来,那团橘黄色摇曳的灯火,仿佛是人世间最温暖光芒。
逍遥和千游转身,目光落在了温暖的草屋。逍遥忽然开口道:“我已经决定了。”
千游道:“什么?”
逍遥淡淡道:“我决定要留在人界。”
千游似乎并不意外,但却笑道:“你想回天界还回不去呢!”
逍遥缓缓道:“别装糊涂,你我都知道,落天本应是天界之人。他在十二年前穿过界面屏障,来到了人界,说明有一条连接人界和天界的天路,就在这百断山中。”
他抬头看着雷光闪动的天空,继续道:“雷州是人界距天界最近之处,以致两界界面规则相冲,才有了这无休无止的雷霆。界面之力虽然可怕,但上古仙人神通广大,在天界与人界雷州间开辟一条也不是没有可能,而且,恰逢百断山中有仙府出世,也许归天之路,就在那仙府中了。”
千游听他说完,仍是笑着道:“千年前回归天界失败,我们满天下去找天路的线索,现在得知天路所在,是不是幸福来的太突然,把你脑子冲坏了,连天界也不回了。”
逍遥摇头道:“这一千年来,我游遍九州四海,比起在万年不变、空寂冷清的天界长生不死,我倒更愿意留在人间看花开花落、人情冷暖,即便化为枯骨尘灰。”他抬眼望着千游,道:“所以,别了,老友。”
千游终于不笑了,而是怪眼一翻,道:“谁跟你说我要回去了?”
千游不顾逍遥愕然的目光,悠然道:“桃花镇的美酒我还没喝够,天下之大还没走遍,我还期待着和西海美丽的人鱼来一个浪漫的邂逅呢。”
逍遥道:“你……”
千游自顾自道:“青玄那卖假药的老小子跑去云州创了个门派,如今徒子徒孙一大堆,尘缘已定,他自然也是不想回天界的。而你这老鬼也收个小落天做徒弟,到头来老夫还是孤家寡人一个,实乃人生之大不幸呐!”
逍遥拍手笑道:“那好,等百断山之行结束后,召青玄前来雷州,桃花镇前,香醇美酒,我等三人便如千年前初到人界那时一般,不醉不休如何?”
“好!好!好!”千游连叫三声好字,亦是开怀大笑,忽然他又止住笑声,正色道:“不过酒钱归你出。”
“这……”逍遥眼珠一转,“让青玄这家伙出,怎么说他现在也是一派祖师,不差钱!”
“好,就这么定了!”
如水的夜色,似从九天银河洒落,小庙村躺入安谧的夜的怀抱里。满天星月,苍穹雷霆,都把光辉洒在两个道骨仙风的老者身上,看他们超然于世,气质出尘,身处尘世烟火的凡人小院中,竟毫无违和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