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秋天,洛盛去沈阳读大学。宋美宁和洛盛考了同一所大学,临行的时候,洛骁去送了他们。
高中开学了。这一年,县二中第一次设立了奖学金,奖励年级组前三十名。年级组前四名奖励400元钱;第五至十二名奖励200元钱;第十三至三十名奖励100元钱。
上个学期期末,洛骁年级组第六名,得到200元奖励,是四张崭新的50元票子。
一个夏天在地里干活,洛骁晒得漆黑,黑的都吓人,同学们都不敢置信地看着她,根本就认不出来是她。就连郁婷婷和贺佳语都没有认出来。
漆黑的洛骁站在操场的高台上,拿着奖学金,心里高兴得不得了,有了这200元钱,可以少回家要一个月生活费。洛骁很是遗憾,没有得到400元钱。
郁婷婷好笑地看着洛骁,“你就知足吧,知足常乐。”
洛骁不甘心地嘟着嘴,“多好的赚钱机会啊!可惜了那200元钱。”
贺佳语翻个白眼,175厘米的身高站在郁婷婷的面前,把郁婷婷整个盖住,“别理她,她就是掉进钱眼里了。”
郁婷婷给洛骁一瓶晒后修复,她实在看不下去洛骁那晒得惨不忍睹的肤色。“这是我妈妈的化妆品,好好擦,很快你就可以和以前一样白了。”
贺佳语盯着洛骁,“你这是天天在太阳底下吗?这也黑的太吓人了!都快赶上非洲难民了。过几天,我姐姐来看我。我让她给你带来一套防晒,以后,你可得悠着点儿。女孩子晒伤了,万一不能恢复,可就不好了。”
洛骁看着贺佳语那全身上下水嫩的可以掐出水来的皮肤,“我也知道保养,可是,年年夏天都是那么多活,没有办法啊!”
郁婷婷奇怪地看着洛骁,“你总是这样忙着干活吗?真是奇怪你是怎么学习那么好的,明明你还不如我用功。”
洛骁翻个白眼,“都和你们说了,不要半夜拿个手电趴在被窝里学习。伤害眼睛不说,睡眠不足会影响听课质量。别人不相信我也就算了,怎么你俩也不相信呢?天天拿个手电学习到半夜,或者在楼道里借着灯光学习,门卫大爷一来检查,你们就跟兔子被狼追似的,撒欢似的猛跑。连6个小时的睡眠都保证不了,哪里有充足的精神听课和学习?精神状态不好,学习效果当然就不好。你们学习三小时,都不如我学习一小时记住得多。比聪明程度,可能我还不如你们,比精神头,我比你们好多了。”
郁婷婷嘟嘟嘴,“也许是吧。可是我着急啊,我也想学习好一些。有几次,我一不小心就学习到了后半夜一点钟,楼道里就剩下我一个人。”
两个星期之后,洛骁的皮肤又光滑白皙如初。洛骁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感慨地说:“你们俩给我的防晒用品还真是好用。以前,我的皮肤大约20天可以恢复;这一次,不到两个星期就恢复了。”
洛盛上大学带走一笔钱,所以家里经济特别紧张。好在洛骁的奖学金顶了一个月的生活费。
第三个月的时候,奖学金还剩下一张50元的。
洛骁要走的时候,母亲为难地看着她。父亲坐在炕头抽着闷烟。
不用说,洛骁也知道,秋天这个季节,本来在农村就没有什么经济收入。今年,洛盛上大学,家里的经济就更加紧张了。
洛骁主动说:“没有钱可以给我,对吧?”
父亲“吧嗒!吧嗒!”地抽着烟,整个人都被烟雾笼罩着,看不清他的表情。
母亲也不说话,眼里带着深重的悲哀和自责。
很久,父亲洛其镇磕了磕烟灰,抬起头来,终于开口:“你爷爷家昨天刚刚卖了三个牛犊子,你去问问你爷爷,跟他借二百元吧。”
洛骁垂下眼睛,看着自己的布鞋,摇摇头,“我爷爷有钱是不假。可是我不想去,这么多年也没有看你能跟我爷爷借来一分钱。我可不想自己去找不自在。要去你去吧!”
洛其镇站起来,掐灭了烟,出去了。
不一会儿,洛其镇就垂头丧气的回来了,沉默的坐在炕沿边上继续吸烟。
很明显,洛其镇去借钱没有借回来。
“好了,没事。我自己回学校跟同学借就可以了。”洛骁故作轻松地说。
“前几天,我就出去给你张罗生活费了。你哥带走一笔钱,现在这个季节,家家手里都没有钱,实在是借不到了。”母亲冯林珍的眼睛里带着泪花和羞愧。
洛骁不忍心看见母亲自责和羞愧的表情,那个温柔美丽贤惠的母亲,已经被生活的操劳和贫困交加折磨得失去了原有的活力和光彩。过度的劳累使得母亲身材变形,手指关节异常突出肿大。洛骁的心里宁可面对父亲的怒火和蛮不讲理,也不愿意面对母亲的隐忍和自责。
“没事,我走了。”洛骁独自走向火车站。
洛骁这次回来的早,回到学校的时候,大多数人还没有回来。
洛骁反复的思量着手里的钱能不能度过这个月?兜里的钱有一张50元的,还有以前攒下的30元,一共80元。
洛骁给郁婷婷和贺佳语打了电话,说自己这个月没有带生活费。她们俩都说不要着急,给她带一些。
撂下电话,洛骁长出一口气,借钱的滋味真是难受。再怎么关系好的朋友,她也不想跟她们借钱啊!平时,吃的和用的都没有少借光了,现在还得跟她们借钱。
郁婷婷和贺佳语各自给洛骁带了500元钱,并且说不急着还,用多久都没有关系。
洛骁拿着那1000元钱,心里酸酸涩涩的感动着。这是她这一辈子,第一次见到这么多钱。自己的父母都不曾让自己拿着这么多钱,她们两个毫不犹豫地借给自己。而且,她们的父母也毫不犹豫地就同意了。
洛骁心里感动的同时,也更加相信,这个世界上,总是好人多。而且,人与人之间的信任是这么的无条件的存在。很多年以后,洛骁都清楚地记得,自己这一辈子,得到那么多人无条件的信任和帮助。那么,就更加应该感恩生活,热爱生活。当她教育自己的儿女的时候,也总是希望他们不要把钱财看作是生命里最重要的东西,最重要的是人与人之间的情感和真诚,以及信任。可惜,洛骁的生活,很多年却总是陷在因为钱财而窘迫的境地。
这1000元钱,洛骁一直到三个月之后,家里卖苞米才还上,没有人催她还钱。
次年的夏天,郁婷婷和贺佳语放暑假之前,每个人塞给她两瓶防晒霜,她们戏谑地说,都不希望再看到一个“非洲难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