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卷】
鄙人荀姬,原是鬼门关前奈河河神,一次见黄泉路上一女鬼哭得凄楚,问其死因,原是被奸妇所害,动了慈悲善心,耗费五年修行,放其还阳半刻。我荀姬阴间千年过得潇洒,殊不知此些规矩,故此阎帝大怒,贬我来阳间做一小小河妖,许我若在阳间攒够千年修行便接我回阴间。
褪去阴间千年修行,虽没当年威风,却落得一身轻松,在这阳间穿梭自如,前七百年可算游尽山水,玩尽稀珍,把那最初阴间千年的枯燥全给补回来了。后来经过一座仙山,林间奇珍异兽,极品花卉,从农人口中得知,此山名曰筠山,颇有灵气,便决定在此修炼,加快修行的增长,也好早些回到阴间。
山巅有一府邸,周遭紫竹疏挺,仙气颇盛,凡人的宅邸我本不屑染指,哪知在后院寻得一仙池。我乃河妖,灵气之水定使我修行成倍增长,便放下身段在此寓居。不过想想,有此景苑美宅,仙气萦绕,何不为人世一大幸事乎?
就这样,本两百年的修行,五十年便完成了。
暗自庆幸,也不知是哪位眼阔的高人留下的仙宅,被我捡了如此便宜。
那年,海棠花刚刚开败,风雨廊外仙雾氤氲,我盘腿端坐在蒲团上,汲取这天地之精华,仙山之瑞露。
忽闻前院一阵骚动,古桐大门似乎正一点点启开,我清净安居了五十年的仙寓,如今将要被打扰,难免心生不喜,便决定去会会那凡人,兴许是这仙邸的主人,与高人交手也可助修行增长。
可随着那人跨过前堂,穿过中院,我似感有一团散不开的浓意,逼仄得我无处可躲,不安犹如枝头的合欢,密如满桂,重压将枝低。那是妖对仙本能的恐惧。
终于,后院通往中屋的门,开了,那一瞬,如梨雪,如杏雨,渗透进我那本覆盖满灵魄,阴规的心,那从因善遭贬而重塑的一颗万年玄铁般的心。仔细听,似乎有细微的响声,那是玄铁破裂,冰雪融化的声音,但那残铁还未断,玉汁依旧寒得钻心。
趁我晃神的功夫,他们向风雨廊缓步走来。我翻身一跃,躲在画屏后,窥看其外。
【上卷】
“千玺。”闻声望去,一女子从门洞中追上来,步伐轻盈,道旁的牡丹,顿时了无颜色。
随着她的每一个动作,品蓝的衣袖宛若一抹素云,如瀑如兰,行步间袅娜生姿。
雾鬓云裳,美人如玉,真是应了这八个字。
趁我晃神的功夫,他们向风雨廊缓步走来,我翻身一跃,躲在画屏后,窥看其外。
他拂去她肩头的柳絮,柔声问切,她捋捋他额前的三两碎发,嫣然巧笑。公子谦谦净如松,美人翩翩温似水,好一对璧人。
夕日欲颓,含光万丈,檐瓦镀金,绝似神龛。
是该离开这宅邸了,可怎么也住了五十余年,多少有些不舍。
这换就坏在对这儿的留恋。这留恋何时变得如此之浓?眷何?眷舍还是眷人?
晚宴后,他们大抵是想来我住的东屋找些旧物,我怎会料到如此,情急之中竟使出了幽都的隐身术,我忘了我已不是奈河河神,故此元气大伤,还未小会儿,便两眼一闭,不谙世事了。
醒来时,我躺在屋里,屋内炉烟袅袅,槐香四溢。那女子见我醒了,连忙帮我垫好颈枕,喂我万年参汤:“姑娘莫动,我夫君说了,你住着便是,不必搬走,小女名曰雾鬓,不知姑娘有何芳名?”
“叫我荀儿便好。”我不知该喜该忧。
她抿嘴一笑,如彩絮纷飞,抹尽世间的污秽。
我细细打量着她的容颜。她着实没我精致妩媚,但她眸中的清澈是我所不得的。我的容貌怎么看都有股青楼女子的风尘味,而她没有,全然没有,不过,我怎么也是活了近万年的妖鬼,确实比不得。
春桃伴流水,夏荷没莲池,秋菊破寒霜,冬梅罹凝寒。四年岁华悄然而逝。
雾鬓的云端舞极是绮丽,再配上千玺的千凤鸣笛,真是仙乐声中睹真鸾。
尔等明白的,明珠璞玉,太易蒙尘,就如雾鬓这样如百合般出尘的女子,是最易夭折的。
果不其然,雾鬓未出五年便染上重病,在哪容易莫摧残的冬日消香玉陨了。
“鬓儿命薄,恐不能与千郎白首偕老,鬓儿对不起千郎,如有来世,定让千郎子孙满堂……”雾鬓躺在千玺怀里,苍白的小脸毫无血色,清透如水的唇瓣上下微微开合,说罢,便含笑长眠了。
从此府苑中再也看不到雾鬓婉丽的身影,开在千玺心头的那朵娇艳娉婷的花儿,谢了。
千玺则变得更像是一个梦,那一曲笛音缓缓响起在山涧滞闷的空气中,我亦明白,他是坐在金黄的飞檐之端,沐浴着淡淡的月华,一身素衣翩然的谪仙。
我不知在他们间我是怎样的一个存在,他们从未踏足我住的东厢房,我也只是倚在窗头,静静地看着他们。
雾鬓走后,一切依旧,三千朝夕皆无言。
他一人不再读书练字,那笛音只有在阴郁的晚风中响起,无不写满孤寂。从前堂堂奈河河神如今却不敢靠近,唯恐仓促的呼吸碰碎了他那残败的心。
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开辟鸿蒙,谁为情种,都只为风月情浓。
【第九期,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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