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东校下一区?【绯缘】和宿舍————————河童时23:50———
沉默的黑暗,似乎泛着荧光的桃花,在昭一面前绽开的,是最为危险的事实。女孩有着自己曾经最熟悉的面孔,却带着最陌生的口吻,讲述着一件天方夜谭,却和自己息息相关的事。昭一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在收紧,而且他清楚,如果自己只是看客,如果自己没有在这里与妖怪产生交集,没有成为一个“老师”——那么现在的这些感情都无从提起,也就不会像现在这样真正意识到自己来到这个世界所代表的意义和背后的价值。
如果你想让话题变得沉重,那么故事就一定要伴随着牺牲和不被承认的苦痛——昭一承认,小白帝所讲述的故事,是自己所听过最沉重的一个。
“我想我必须要走了,再过一会儿茧生鸢鸦走就会来找你,带你去完成天狗所要求的【任务】,虽然我不知那具体是什么……..”小白帝察觉到了时间,站起身来拍了拍裙子,示意昭一不要跟来,“不过记住,我和你的对话,只不过是为了让你脱离和天狗之间的交易。现在整个幻想乡清楚明白这一切的只有四个人——不,或许只有你我也说不定——我不确定这会不会成为你的优势,但你要明白,你只能自己决定自己的未来,也许最后你会做出另所有人都功亏一篑的选择也说不定…….不过,被人牵着鼻子走才是最危险的。我想哥哥正是明白这一点才会把最后的工作交给一个完全不认识,也不适合的陌生人来完成吧…….”
昭一不确定最后一段是不是在讽刺,不过,此刻的他的确明白,自己就是站在那样一个“不受期待,却又备受期待”的位置。
“那个,为什么要帮我?”
昭一问了一个自己都觉得有点傻的问题,当然,当他问出口的瞬间,答案就已经不重要了。
小白帝最后向昭一眨了眨眼睛,接着便闪身消失在了走廊之间。男人不确定自己是否在那眼神里找到了几分神外嫾的影子,不过,那个女孩和神外嫾有着本质上的不同——这一点,昭一确实从女孩那显得有些可悲的成熟之间辨明了。
望着空无一人的走廊,又扫视着四下睡去的学生们,最后,昭一将视线落向屋外的桃树下——那里,一个女孩在酣睡,抱着酒瓶,和平常判若两人。
轻轻地,昭一做了一个决定:不论自己将面对什么,那个所谓最后的选择里,绝不会包含让那个女孩不幸的因素。
那就是自己现在,唯一可以确定的事。
————下一区?地下实验室———————————河童时:00:50———
“那个,所以说我们这是在干嘛?”
昭一要面临的第一个的挑战是电疗,或者说,起码一百个人看了昭一现在的状态都会想到电疗吧。
“你,有没有从天狗那边听到你的那个白帝主任干了什么?”绑紧昭一胳膊上的皮带,河童的博士新川花名子将整个“电疗椅”(昭一只能想到这名字)转过180度,使昭一的视线正对着面前水缸里不知生死的男子。
昭一将顺到嘴边的答案硬生生地咽了回去,稍稍换气,悄悄看了看身边,便沉着地回答了一句:
“没有。”
电椅一侧的那位天狗此时表情很是僵硬,显得有些不安,时不时看向被绑在座椅上,头上带着个插满电线的头盔的男人。昭一百分百确定对方那眼神并不是在担心自己的人生安全,而纯粹是在担心接下来的实验会不会成功。
这些人,是站在哪一边的呢?已经知晓一切的昭一,不禁这样想到——新川花名子,茧生鸢鸦走,包括那边的小恶魔以及从刚才开始就在神游的古明地恋,这些妖怪是否和自己站在同一个立场上呢?
自己,现在又是站在什么立场上?
“那个,如果细枝末节的事会决定我要像现在这样接受电疗的话还请务必提前告诉我让我有个准备啊——而且,谁也没告诉我(强调)为什么白帝桑会失踪而且还没人记得他,也没人告诉我为啥我和蕾迪就能记得他——那个,你们有在听吗?话说你们真的没打算弄死我吧?”
“要是打算弄死你就不会这么大费周折了——”小恶魔主任在一侧摆弄着一些仪器,一如既往,对昭一没有任何好感,“喂博士,这个调到15弄不死他吧?”
“你如果想吃七成熟的话我没意见,不过我建议你还是调到4。”
昭一有一种想要大呼求救的冲动。而且不仅是为了这怎么看都很危险的实验,更是因为刚才的口吻——自己究竟有多么不会说谎,现在昭一对此有了全新的了解。
“白帝白蜥,是过去对邪神的进犯做出过有效行动的人,只不过在他没有搞清楚状况的时候也犯过错误,”也许是被实验分了神,茧生鸢鸦走没有意识到酒井昭一的心理活动,而是单纯地进行了解释,“那个时候邪神让自己的分身侵入这个世界,然后在这里散布了这个——”
天狗所指的是身后桌子上的金砖,昭一努力装作一头雾水。
进一步解释着,茧生鸢干脆抄起一块砖,在手里掂量着:“现在,这东西就是普通的金子——不过在我们请命莲寺的住持驱魔之前,这东西拥有吸人魂魄的能力,我们猜想这就是邪神力量的主要来源,也是和邪神交易之人的下场——对了,如果你要问,我可以告诉你它叫【贪陨石】,不过现在这名字没什么意义就是了。有意义的是,在它还能够作为不祥之器对他人产生作用的时候,究竟对这个幻想乡做了什么孽——”
瞥了瞥身后的水缸,昭一才反应过来对面水缸里泡着的,是那个“故事”里有所提及的人。
“以前,有一个妖怪……..他试图反抗邪神,手段之一就是在这些【贪陨石】上用自己的能力下咒术,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保护**纵的对象,使其不至于失去灵魂。但是,白帝白蜥的失误导致了唯一一个成功受到贪陨石影响的个例——你面前的这个家伙可不是什么人造人,也不是什么克隆体。他以前是一家道具店的店长,我个人来说还是很喜欢那家店的,店名为香霖堂,老板的名字是——”
“森近霖之助。”
如同在沉睡的男人的名字,在天狗的口中和昭一的心里同时响起。
“而你的任务就是把他带回来——为此我们需要你的灵魂——别那么看我,不会有危险的,这么多人在呢,你又不是小孩子。”
昭一看茧生鸢鸦走时的表情像是要吃人,主要是因为后者把这一切说得跟打针一样,好像忍一忍就完事似的。
“那么我来简单说明一下——”像是想起了自己是个博士,大号河童终于捣鼓完手里的仪器,拿着一杯水走了过来,“想象一个大号的蟑螂屋(用来粘蟑螂的布满甜味黏胶的纸盒),你现在就是要进入那个里面把名为森近霖之助的蟑螂带出来。当然,你自身也是蟑螂,所以那些胶也有可能黏住你。所以我们要做的事情就是让你成为体制外的东西,让你变成老鼠啊或者蜘蛛什么的,总之不是蟑螂——呃,这就是个比喻——直接将你的灵魂导入这东西里你是肯定有去无回的,所以呢,你可以理解成我们现在要给你的灵魂弄一套‘防护服’,嗯,就是这样。”
看了看自己头顶的电线所连接的另一段,那是位于面前的“森近霖之助”与自己之间的一台机器,如同将一个玻璃展示柜嵌在一台发动机里,而那玻璃之后,则是一块看似普通的金色金属。
“听着,我们不清楚那里面究竟是什么样——不过据我的分析来,你将看到的是——嘛,你自己看吧——”
这种想要说明但又觉得好麻烦的感觉是怎么回事——昭一在心里小声嘟囔着,渐渐觉得事情的走向开始,不,也许从自己坐在这椅子上的时候开始就已经向着奇怪的方向进发了。
“这种事为什么必须要我做?我是说,虽然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办到,但是换个更懂行的人不行吗?呐,我去把村纱同学叫来做这个不行吗?”
昭一对自己这种下意识就要卖船长的行径没有任何感想。
但是很显然答案是早已确定的,新川花名子摇了摇头。
“虽然现在是在幻想乡,但这东西本身是由外界的物质形成的,就是说它带着外界的标签,因而让任何具有幻想乡【常识】的居民进入它都是很危险的事情。这一点要怪就去怪这个世界的结界,把灵魂的界限搞得这么严格,就好像把软件弄成只支持一种系统版本一样——现在只有身为外界人的你才有可能安然无恙地进出【贪陨石】,当然,是在我的防护措施之下。”
“那,照你这么说森近霖之助先生真的还有救么…….”
“嘛,该说是万幸还是不幸——多亏堂主多年接触境外文化,他那家店里也没少攒着带有外界标签的东西,所以他的状态处于一个相对模糊的位置,你看当一种【常识】——”
“我说是不是准备的差不多了,你是打算一直跟他聊下去还是我们现在就开始工作?”小恶魔主任用指甲敲了敲桌子,打断了名为“河童”的这个种族的老毛病。
新川花名子无趣地耸了耸肩,喝着手里的水走开了,昭一才明白那原来真的只是她口渴,不是什么实验用具。
“那么,女士们当然还有先生,我们的试验准备开始——倒数5——”
握着一个红色的拉杆,新川花名子的倒数计时一声声传到昭一耳朵里——他盯着面前银蓝色液体中,男人消瘦又惨白的脸颊。有那么一瞬,男人的眼睛似乎猛地睁开,那奇特的金色视线在还未抵达昭一心里时戛然而止。而就在昭一试图辨明那是否是幻觉的时候,一声清脆的破裂声,如同篝火里迸出的炸裂般突兀地响起。昭一以为那是什么仪器出故障的声音,但很快他就发现:是整个屋子都在坍塌,向着背后那无尽的黑暗飞去——实验室像是闯进了一场风暴,呼啸着,看不见的狂风将一切景象从昭一眼前夺走,而最后,只有那银蓝色的水缸和那里面的男人屹立在昭一面前。
而这一次,他看清了,森近霖之助,静静地看着自己。
下一秒,昭一觉得身体像是在被撕裂,意识在被啃食,他很快发现黑暗中不只有森近霖之助那一个存在——无数的手掌,延伸到诡异的长度,曲折,怪诞,很快将森近霖之助的身影连同那水缸吞噬成细小的碎片,而接下来,昭一清楚,接下来成为那碎片的,就是自己。
尖叫,低吟,哀嚎,在一切与黑暗相符的声音之中,他最后看见的是如同雾一般的蓝色荧光,接着,是一条苍白的手臂,将昭一的意识拉向了无限向上的方向。
————————贪陨石——————————————河童时?止—————
【蕾迪,我问你啊,你杀过人没有?】
【额,各位通靴——不是,各位同学,早上好——诶——】
【没办法啊,我不懂的东西多着呢——那,话说秋静叶啊,那个女孩也是枫叶神对吧?】
【呜啊啊啊啊村纱同学我错了啊啊啊!!我不该这么说的啊!!拜,拜托你不要退学好不好老师是为了你好啊啊啊呜呜呜呜——】
【这张脸比以往还过分不是么?!现在这孩子连话都不会说了啊!】
【所以,这就是一个选择的问题:是否选择相信自己的学生们,是否选择相信可以适应新世界的自己——老师我选择相信自己的学生们,你选什么?】
【怎么可能,你是最强的。】
【是我,酒井昭一——不好意思打扰您们休息了,只是——您们听说过【保险】吗?】
【这样做,才能让你安心地呆在我身边啊。】
【不好意思。】
【可否,听我说一个故事呢?】
重重地吐出一口气,昭一觉得自己的肺可能几百年都没有用过了。慢慢睁眼,他只觉得口干舌燥,明晃晃的光芒和周遭的嘈杂渐渐代替了脑子里嗡嗡作响的鸣叫,他有一种既视感,似乎不久前才经历了这样的体验。然而随着感官的恢复,一阵吹到骨子里的冷风骤然掀起,使他不得不裹紧身上的羽绒服——
等等,羽绒服?
昭一呆呆地举起双手,看着那有些发白的关节,然后捧起脖子上的,记忆中那条镶有银色条纹的褐色围巾,那是神外嫾在自己生日时送的礼物,也是在西条时冬天出行的标准配备——包括身上的外套,以及手套。
等等,冬天?
昭一渐渐睁大眼睛,每一次呼吸都将足以刺激到大脑的寒冷带入身体,但,真正让他感到发麻的并不是温度——眼前的景象,是一片白雪覆盖下的小镇,祥和,却也有着一份说不出的死寂。
“难道说——”
“喂,那边的,这种天在外面做什么?!”
奇异的猜想还未形成,背后的声音叫住了昭一。随声望去,在白皑皑的雪雾中,一个人影渐渐靠近,而火把的亮光也随着人影靠了过来。
“那个,请问这是哪里?!”
暴雪还未能掩盖这种距离下的问话,昭一用手遮掩着眼睛,以防止雪花迷乱他的视线。而当那火光靠近,那张面孔在忽闪的光源下赫然出现时,昭一简直要怀疑自己是否产生了幻觉——
“什么哪里?除了人间之里还能是哪?”
举着火把的人,带着陌生的眼神和稍显稚嫩的脸庞,疑惑地看着昭一,而后者,则看上去像是在大白天见了鬼。
“那个,请问,你叫什么?”
唐突的疑问,伴随着有些瑟瑟发抖的音调,从昭一嘴里抖落出来。
“真是麻烦的人啊——外来者吗?你可别跟我说你是妖怪啊——”
“拜托了,请问你叫什么?!”
来人有些惊讶,但很快便意识到了什么,表情也沉稳下来——是的,如果是这个男人,那么也很容易看穿昭一的心境,做到这一点吧,毕竟——
“好吧,我叫白帝白蜥,看来你遇上麻烦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