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蕾迪?霍瓦特洛克。】
走在陌生的道路上,女孩拎着新买的手提包,感受着从未有过的,手上的重量。
【对…….我,我本来只能够在冬天自由活动,只是,夏天也是可以上课的,那不成问题。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能够尽快赶上第一批入学的机会——当然,我是说可以的话……我知道已经晚了不少了。】
迎着不熟悉的太阳与几乎要融化掉一切的温度,雪女的视线有些恍惚。她知道,有不少认识或不认识的妖怪在看着自己,所以就算看不清前方的路,强烈而灼热的光线晃得睁不开眼,她也没有片刻松懈掉肩头的力度。抬头挺胸,她走进了那道大门。
【B班?没关系,有名额的话就太好了,是什么班都无所谓。我,我会试着和别的妖怪一起上课的。】
走上台阶,雪女并没有看懂大厅那正对面的小房间是干什么用的,也就并不知道那叫做“电梯”的东西可以将自己轻松地送上更高的楼层——她只知道楼梯间这里,没有人会注意到扶着墙蹲下来,大喘着气的自己。好在,不知为什么室内的温度会骤降到让她足以松一口气的地步——显然,她也并不知道“空调”这种东西的存在。
【外界的老师?好——吧,那一定是个很博学的人吧?只要是个能教给我东西的老师就行,这一点还轮不到我来提什么要求吧……】
“你,你没事吧?”
她下意识抬起头,没有来得及收拾好脸上的表情——她唯一知道的是,自己的表情绝不会像平日那样冷静,而这唯一一次将无助和痛苦全部摆在脸上的情况,那个男人尽收眼底。然而还没等她反应过来,连眼角的泪珠都还没有抹去,男人就一晃身形,从她的身边掠过了。
是因为看到妖怪而被吓到了呢,还是因为想要避免和摆着这样一副表情的人对话呢;又或是因为刚刚来到这个世界,还不能对周遭的事情有所反应呢——雪女猜想那个时候,男人并没有将看到的事情记在心上,甚至都有可能没有注意到自己的样子。只是顺手扶起了自己,便急匆匆地离开了。
【我知道这样做会有什么后果……谢谢你的关心,只是……没什么,很感谢你能够给我这次机会。我也就,需要这最后一次机会了,所以真的很感谢你,白帝主任。】
站定在那个班级的门口,雪女攥紧了拳头,没有给自己犹豫的时间,她拉开了那道门。
她知道她要做什么了,一个念头如同此刻唯一的信仰一般支撑她猛地振作:如果有一天还能够遇到那个男人的话,她绝对会让他看到令人无法联想起任何与“软弱”有关的词语的姿态。即便是在夏天,她也将会是那个寒冬的雪女最原本的样子。想着这些,明亮的银蓝色重新回到她的眼眸里,寒气自然地从身体中迸发出来,将周围的空气瞬间凝结——不,这些只是最基本的,雪女追求的不是这些东西——
再也没有在风雪中哭泣,只因为决定成为别的存在就感到心安的小女孩;再没有被冷眼相看,在宴会上表现得一无所知的小丑;再没有在无数个寒冬,孤身一人隐没在冻木间的那个霍瓦特洛克——这些,早就已经决定了不是吗?
虽然言语还很青涩,一如她的寒冷;虽然举止还很孤傲,一如她的寒冷;虽然交往还很淡漠,一如她的寒冷。
雪女,独自一人向着新的方向踏出了自己的一步。
“各位妖怪同学,我是蕾迪?霍瓦特洛克,你们的班长。”
雪女有信心在一周内就成为他理想中的那个自己,然而她不知道是:也就需要一周,那个命中注定的男人就会倒好时差做好准备工作,来到这里成为她的班主任。
————人间之里北区三町目205室———————河童时02:24pm———
“那个…….小恶魔啊,你时刻记住你是来探病的,不是来添乱的好么…….”
酒井昭一有些头疼,不,不是比喻,他是真的一直在头痛。高烧好不容易退去,躺在床上动弹不得的他,眼睁睁地看着那只红卷发的神经病小恶魔将自己家装饰成了排队会场的样子:横幅,拉花,玻璃上的泡沫喷雾——不知道的人走进这间屋子,一定会以为是有人在过生日!
哦,别说,她还真准备了一个大蛋糕,插满了——
“卧槽把火灭了!!”
船长村纱水蜜刚从厨房走过来就差点吓尿了,赶紧抄起附近桌上的水壶,控制里面的水将小恶魔手里的火柴团团包住,彻底将其报废。
“噢噢真扫兴!干嘛啊!人家点蜡烛呢啊!”小恶魔罕见地撅起嘴,一脸不开心地看着水蜜,同时甩甩手上被“溺死”的火柴。
“你瞎了?!那特么是蹿天猴不是蜡烛好吗!?”
盯着那些带着导火线,一根根笔直地立着的小火箭们,船长完全无法想象自己再晚来一步会发生什么事。
“哦?啊!搞错了~我说怎么那么贵嘻嘻嘻~”
村纱水蜜也不多说,只是拉着眼睛看着小恶魔继续乐呵呵地忙活起来——不大的房间,这么一折腾就更挤了。而这时,随着关门声的传来,出去采购的妖怪们也回到了房子里,转过玄关(也就是一个拐角)来到客厅,那两个全都愣在原地。
“你们没进错门…….”指了指在往蛋糕上糊奶油的小恶魔,船长坐在茶桌边叹了口气。
“什么情况?!我们这才走了不到半个小时吧?这些彩带是哪来的?”
“哇哦——品味还不错——这种拉花没见过呢?”
前者,鬼人正邪提着一个装着萝卜还有一些蔬菜的篮子,难以置信地环视着四周的景象。而她身边的土蜘蛛,黑谷山女则是带着饶有兴趣地眼神盯着一束华丽的纸拉花——在建筑学精通的土蜘蛛一族之中,她也算是有着一定的室内装饰常识的,而常识告诉她:这个小恶魔绝对脑子不正常。
“Welcometoourparty!!”
恶魔兴奋地喷了两个妖怪一脸五彩纸屑。
“什么party??你过生日吗村纱水蜜??”即便是翻转一切常识的鬼人正邪,此刻也是有点转不过弯来。
而船长则像是完全放弃了思考,摇摇头:“我要过也是过忌日吧。”
“你们小点声啊,病人需要休息——小恶魔你——算了…….当我没说……”黑谷山女倒是没有去管那么多,越过开始给鬼人选尖顶排队帽的小恶魔,径直走向酒井窗边,“好点了吗?药效应该开始发挥作用了才对。”
昭一笑着点了点头。确实,一小时前喝下去的药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不过确实让他舒服不少。比起天狗送来的那些看起来就很危险的,标志着“河童制造”的黑色药丸,黑谷山女的药倒更像是很传统的草药煎制的汤,让昭一安心不少。
“好多了,谢谢你黑谷同学,会用毒的话,也果然有这方面才能啊。”
“别,别误会了啊!只是我既然来了,要是你病情不变好反而恶化,那到时候罪名就都要落在我头上了——对吧?那边那个什么忙都帮不上的家伙?”
“是是是——”村纱水蜜也不知道为什么笑了起来,叹了口气拿起一份不知道多久以前的【文文。新闻】,喝了桌上的茶——然后就全喷在报纸上了。小恶魔见状,默默将最后一把白色颗粒物撒进茶壶里。
“喂,这些菜要怎么弄?谁刚才说要熬粥来着?”鬼然正邪将手中的篮子提起来,望着眼前的妖怪们,神色有些为难,“先说好,本大人——呃,我完全不会做饭啊。”
“哦!哦!哦!我来我来!”小恶魔举双手。
“你歇着!”/“你别添乱了!”黑谷山女和村纱水蜜也举双手,纷纷把那只行走抽风机按住。
“你看着她,我去煮粥——鬼人你来帮我。”简单地吩咐着,黑谷山女便起身接过天邪鬼手里的菜篮,领着后者向厨房走去。
村纱水蜜翻了翻嘴唇,看看消失在大厅拐角的土蜘蛛和天邪鬼,又看看躺在床上的酒井老师,感到有些不知所措。明明在班里闹得最欢的是自己,说起来带头凑班费来探病的也是自己,结果到头来还是土蜘蛛在忙活——就连身边的小恶魔都出了力,虽然不知道在干什么,总归是干了,这会儿人家正在蛋糕上雕花呢。
另外,来到这里才发现原来鬼人正邪已经捷足先登。而且从帮小恶魔开门那一瞬的惊讶之后,天邪鬼就一直表现得非常冷静和普通,正常到简直和众人映像中的那只判若两人——从出场就一直一副【全天下我最**】样子的那个妖怪,居然也老老实实地开始帮人打下手了?
左脚磨了磨右脚,船长有点心虚。
“那个,船长同学?稍微有点热,能不能开点窗户?”
昭一有些虚弱的声音忽然从床榻上响起,几乎吓了水蜜一跳。
“哦,来了——”几乎是一步就跳到了昭一床铺侧面的窗口边,村纱水蜜一口气将窗户推开——然后立刻就被后冲过来的小恶魔拉回来一大半。
“喂——哦,对了,不能开这么大呢,”水蜜刚想发火,就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流那么多汗一吹风可能对人身体不好吧…….不好意思——谢,谢谢你小恶魔。”
“没事——我只是觉得全打开就看不到我在窗户上的喷花了~哈哈~这样正好~”
把我好不容易的道歉还回来,水蜜黑着脸。
“诶?那不是班长吗?”
忽然,小恶魔注意到了窗户外面,人群中出现一个熟悉的,高挑的身影。闻言,船长也转过头去,果然在路人之间看见了那洁白的头巾,凡人勿近的气场——那气场是可见的,因为不管街上人多挤,雪女身边半径一米是绝对没有人敢靠近的。
“喂,小恶魔,你可别——”
“班长!!在这边!!!!”
当我没说过吧,水蜜捂着脸,表示真心不想再和身边这个脱俗的妖怪说话了。
“这边啊!!!班长!!喂——!!”
“没用的别叫了,早上她就跑了不是嘛。以她的性格怎么会来探病什么的,虽然我们会来也比较奇怪啦——但是那可是雪女诶…….”趴在窗台上,船长无精打采地看着渐渐靠近的雪女,认定后者只是路过。
“话,不能这么说啊……船长同学。”
“诶?”看着床铺上的酒井老师,水蜜愣住了。
昭一勉强地撑了起来,坐靠在窗头轻喘着气,裹了裹被子:“不好意思,把窗户关上吧,一会儿就要凉快起来了。”
老师的话音还未落,在船长和小恶魔的视线中,雪女丝毫没有减速地向公寓的方向走来,转眼间便踩上了公寓外的旋梯。几下轻快的脚步声后,敲门声,紧接着响了起来!那短促,且明显透露着紧张的“咚咚”声,几乎吓了村纱水蜜一个机灵——然,还没等前者反应过来,小恶魔就已经跳着去开门了!
门开,从水蜜和昭一的角度并没有办法直接看到雪女的样子,但却可以看到客厅拐角,小恶魔的侧面——后者上去就是一个小纸花响炮!然后——
“呀————!!!”
“Welcometoparty!!”
十分女孩子气的尖叫以及说不准算不算女孩子声音的欢呼,同时从玄关的拐角之后传来。村纱水蜜和酒井昭一毫无来由地表示小恶魔干得好,同时非常鄙视这家住宅的室内构造——刚才那声尖叫绝对是蕾迪的。
“什么炸了!?谁——卧槽班长??”闻声急忙从厨房探出头来,土蜘蛛顿时睁大双眼。一同探出身子,鬼人正邪也愣了一下,不过并没有别人的反应激烈,要说为什么的话——因为她并不是很熟悉雪女的为人(妖)。
“怎……怎么这么多人——这,这是在干什么?”怔怔地走进客厅,第一次正视酒井昭一的房间,蕾迪显然受到了惊吓。毕竟无论她做好多少心理准备,在这边有小恶魔存在这个基础上就都是白瞎。
“哟,班,班长,你还真的来了啊。”村纱水蜜拽着裤脚,不自然地挥了挥手。
蕾迪也十分僵硬,嗯了一声,便没有更多的话语——接着,便感受到了来自船长身后的目光。
“听船长说了那么多…….还以为你不会来了…….”昭一出了口气,口气很轻松。
“嗯……稍微,有点事。”
走上前,雪女垂着两手,银色的眼眸中,满满是那个男人不知为何有些安心的笑脸——只是看着,便也感到了松了一口气一般,让她平静了下来。
“对不起。”
同一句话,坐着的,站着的,老师和学生一起说出口,两人都愣了一下。
“诶?咳——为什么?”昭一呛了一下,有些好笑又有些不解,“作为老师来说没管好自己的身体,结果没能给学生好好上课才该说对——咳——对不起吧?蕾迪你没有理由跟我……”
“有的,”蕾迪的回答很轻,但是掷地有声,因为她早已认定了这个结果,或者说原因,“你也清楚才对吧……要不是老和我在一起,也不至于受寒到这种程度吧。周围都是妖怪让我忽略了这一点,忽略了你是人类…….你是,人类…….”
雪女最后一句话奇怪地重复了一遍,声音小到几乎听不见,就像是在重复给自己一样,让昭一感到奇怪。不过回想起来,自己确实是有在刻意地追求着雪女身边的温度。自从来到幻想乡,每次和雪女走在一起时,那清凉的感觉都在无时不刻地浸透着他的身心——可能是太过让人安心了,却忘了那实际的寒冷。
“嘛——虽然是夏天,”男人有些尴尬地笑了起来,“那看来以后得穿厚一点了啊。”
令她失语的回答,却是完全意料之中的答案。
看着那天真的表情,雪女张了张嘴,然后,嘴角微微向上画成一个最美的弧度。记忆中,那是从未出现在女孩脸上的表情,因为那笑容看上去实在是过于幸福了,并不像是那个雪女所能够承受的——但是蕾迪,并没有在想这些。
“是的呢,看来只能多穿一点了,贫乏教师…….”
妖怪,人类,老师和学生相视而笑,然后——
“Paaarrrrrrrrrty!!!”
“呀——————!”
前者是某恶魔终于憋不住后爆发出来的尖叫,后者则是毫无防备下被吓到的村纱水蜜的尖叫——男孩子气的船长也是叫得很少女。
“噗!”
这一声是来自黑谷山女,在后者忍俊不禁的表情下,水蜜整张脸腾的一下就烧开了!
“小恶魔!!你给我过来!!”
“呀哈哈哈哈哈哈!!Party!Party!!!!哈哈哈哈哈——”
欢闹的屋子里,是妖怪们和一个生病老师的欢乐Party。终于忍不住拿茶桌一遍遍翻转过来翻转过去,默默发泄中的鬼然正邪;不知道为啥开始掰手腕的船长和土蜘蛛,面红耳赤不分伯仲;终于装饰好蛋糕顶部,插好一个西服男性以及婚纱女性的小模型,小恶魔长出了一口气退后一步,完成了七层婚礼蛋糕——蕾迪直接喷了一口茶水,喷了昭一一脸,然后便开始慌乱地找起了纸巾。
昭一发现,那茶水甜得不像话,小恶魔撒的果然是糖。
予病人以Party,也就幻想乡的妖怪们会这么做吧,昭一默默地想到。
“贫乏教师?”
照顾昭一躺下后,蕾迪,忽然小声地叫道,昭一侧目过去。床脚,雪女并没有回头,也没有看着自己。
“我……不是软弱的妖怪吧?”
几乎没有思考,答案是唯一的。
“怎么可能,你是最强的。”
“那就好……”抱起自己的膝盖,将脸埋进双臂之间,剩下的表情,还有眼角渗出的泪水,只是属于女孩自己的东西。
“好热啊…..”
“热?有你在怎么会热——”无意间听到雪女的喃喃自语,船长纳闷地转过身来,却在一怔之后,马上转了回去。
水蜜身后,是雪女微微颤抖的双肩,和抱紧的,纤细的双臂。
“热得……都要化掉了……”
————【日常精品】?和食店【绯缘家】————河童时03:20pm————
“成功了吗?”天狗靠在椅子上,翻看着一份文件,不经意地问道。
“嗯…….失败了呢。”男人翘着二郎腿,看上去有些沮丧。
放下手里的文件,白帝白蜥有些好笑地看着对座的男人,脸上写着“你丫在逗我?”。
“也并不是每次都能成功的嘛,干嘛这么看我,”男人咬着吸管,咧了咧嘴,“不可能完成的啊,这个【恋爱】。所以我的接触也就到这里了,之后你看着办吧。”
“喂喂,这么不负责任啊……”天狗无奈地摇摇头,继续看起手里的文件,“这不像是青色专家的风格啊。”
“少来,你才是——随便把人从外边找来,又安排这样的事,这才叫不负责任吧——话说,你确定让他下去不会有事吗?要不要我联系一下二岩小姐,还是你自己找人?”
“那边的联络员已经过来了,不用你费心,好好搞你的事就对了。”
男人压了压帽檐,长出了一口气:“是啊,又不像你,我光是活着就拼尽全力了。”
“谁都有难处,永远不要说这种话。”
“是是——啊,你的饮料来了”男人很不易察觉地笑了一下。
“哦,谢谢——喔喔,有薄荷诶,好喝吗?”天狗润了润嗓子,用吸管搅了搅杯子里泛蓝的冰块。
男人天然地笑着,点了点头。
“当然,好喝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