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莲寺?正门———————————河童时20:20—————
“水蜜——,水蜜——?”
圣人,圣白莲正徘徊在自己佛寺的门前,借助门口明亮的火盆向着四周呼喊着一个名字。也并不是不能理解,村纱水蜜今天没有回家。
“白莲大人。”
背后传来一个小小的声音,并不是指声音本身很轻,只是这声音的主人在圣白莲的映像里很小只——小小的寻宝匠,纳兹琳,怀里夹着她那两根金属探棒出现在圣人身后。
“啊,纳兹琳,来得正好,”圣白莲一合掌,像是想到了好点子,“帮我找找水蜜嘛~纳兹琳找东西最拿手了对吧?”
“活物和死物不在范围之内呢……”鼠妖纳兹琳板着脸吐槽道,然后欠了个身,“今天我就回去了,打扰了。”
看着纳兹琳的眼睛,圣白莲暂时放下了心头的着急,抱着胳膊叹了口气:“是是,我知道了。就算不想住在这里的话,起码离开的时候随便一点,不用每次都来和我打招呼的。另外,学校的事你真的不要考虑一下吗?起码和大家一起去——”
想必这些话,纳兹琳也不是第一次听圣白莲说了。所以并没有什么回复,甚至没有听对方说完,鼠妖就委婉地摇了摇头,接着便转身飞向了漆黑的夜空。
纳兹琳并不是命莲寺的一员,实际上,作为那里某一个经常丢东西的虎妖的部下以及工作上的监视人,她甚至并不住在命莲寺。只不过一日三餐在那里解决,平常在趟在那里的榻榻米上听听佛经,或者听听那家家主对底下妖怪们的念叨而已。而到了夜晚,便像这样,独自一人回到无缘冢,回到自己的小房子里。这样的模式,按照某只天狗了解情况后给出的说法来看:就像是一个监督专员,被调度到基层来视察工作,本身并不能很好地融入基层,甚至会产生距离感。
她最讨厌那只不好好飞行,天天背着亮闪闪的东西耍嘴皮子的天狗了,因为那家伙说什么都能让她觉得好有道理,无言以对。而刚才的情景,让纳兹琳不由得想起了让她心烦的事,想起了天狗的话。
随着云雾猛地散开,她拿袖子糊了一把脸,抹去那些水珠,同时丢掉那些杂念,看着地面上几点微醺的灯火在视野中渐渐明亮起来。那灯火,属于她自己的小别墅,也属于【无缘冢河童长途汽车站】以及【无缘冢KYUURI便利店】(注:KYUURIキュウリ=黄瓜)。
无缘冢,位于再思之道的尽头,是曾经的【大结界裂缝】之缘。之所以说是“曾经”,是因为一年前这里的裂缝已经被堵上了,妖怪的大贤者和博丽的巫女将其填了个严实。然而为什么要将常年放任至此的裂缝彻底修复,具体理由不明,也可能是因为最近这里的游客多了起来的缘故吧——没错,“游客”,又是让纳兹琳感到困惑的一个问题:那就是这里居然开始有游客了,甚至还出现了河童的长途车站和相应的便利店!
无缘冢本是彼岸的延伸——因为这里也像妖怪之山的中有之道一样,连接着三途川(下游),渡过河流后依然是大家熟悉的彼岸(为什么要说熟悉)。人类大都以为这里的对面是“冥界”,这个说法是不准确的,因为三途川的对面只能是地狱,冥界是那之后的事。只是人类大都希望自己能够在阎王的笔下再次轮回为人,所以才期盼着这里的对面是冥界吧——这些当然,不重要。
重要的是,这样的地方开始有了人类以及妖怪的游客。虽然也没有像中有之道那样被开发得改头换面,但是对于久居于此的纳兹琳来说,这简直就像是村通网的节奏。她不知道为什么这种地方会有大老远跑来看一眼合个照的价值,只知道自从人多起来了以后,自己的探宝棒就没怎么直过。
所以,只对“财宝”异常热衷的她,也就慢慢接受了这个设定。而且拜这个所赐,她自己的生活条件也有了质的飞跃,所以也没有什么坏处。
等等,慢着,属于自己家的灯光?
纳兹琳的第一反应是家里来贼了,然后又想到听天狗说魔法使身在外界,于是看着自己家二楼窗户透出来的明黄,她陷入了短暂的困惑。不过,只是皱了一下眉,她就释然了——以前也有过类似的情况,因为那个女孩即便闹情绪离家出走,目的地却没怎么变过。
果然,打开家门,在玄关的台阶前看到预料中的那双白色皮靴胡乱地丢放着,纳兹琳叹了口气。于是整理好那双靴子,鞋尖朝外,纳兹琳换好拖鞋走向了厨房。
“我说你啊……这里真是我家啊……..”
推开自己的房门,纳兹琳看着屋内,尾巴一跳一跳的:村纱水蜜果然在那里,果然坐在自己的床上,果不其然弄了一地的零食包装袋,毫不意外地看着电视,更加不出所料地看着去年漫才大赛的录像,而且最最合情合理的是:这货已经喝醉了。鼠妖不知道自己该冲什么发火——是对方的所作所为,还是对此毫不惊讶,甚至倒了两杯牛奶过来的自己。
“啊,3Q~”船长眯着眼睛辨认了一下后拿过自己的杯子,醉醺醺的脸上洋溢着被段子乐懵了的表情,然后一饮而尽——只是不知道她是否清楚自己拿的是牛奶而不是酒。
“虽然在幻想乡这种地方,身为妖怪,给自己的房子上锁简直就是笑话——但我说过多少次了不要这么光明正大地进来啊……”嘴上说着,纳兹琳也靠着床垫一屁股坐在地板上,接过船长的空杯子放在一边,看向了电视,“夜雀食堂?分店还是本家?”
“分店——!”然后是一个嗝。
“你还真是喜欢那家分店呢,嘛,也不错就是了——话说虽然喝多了也不会吐是你的优点,我还是提醒你要吐去厕所哦?不然晚上就给我睡在三途川里吧。”捡起一包还没拆封的薯片,纳兹琳发现是自己喜欢的奶酪味。
“没——关系——人家喝多少都是不会吐的…..哈哈哈哈纳兹琳~你知道不论怎样张嘴都只能喝到海水,五脏六腑都被挤压破碎的感觉吗?”村纱水蜜张着嘴,夸张地挥舞着手臂,但完全不像是在模仿什么,而是某种回忆,“所以我吐不出来啊~~呐,这个你懂吗?”
“醉酒和溺水是两回事吧?”毫不在意地搭着腔,喝醉了就喜欢说溺水的经验,这也是鼠妖经验中的。
“切……真无聊…..”
一头躺在床铺上,村纱水蜜看着天花板,纤细的手臂搭在自己的脑门上,压着细碎的刘海,没了声音。
这就不对了。
“村纱——?”
半响,纳兹琳感到了不同寻常,于是她回过头来,看到的,却是一个女孩用手臂压着自己的双眼,泪痕不断划过眼角落进发丝,绕过耳根打湿床面。村纱水蜜平静地落着泪,但这毫无修饰的哭泣却显得格外令人心痛,一直浸到纳兹琳心里。
鼠妖没有过这方面的经验,她不知道该做什么,也不知道此刻放在村纱头上,自己伸过去的这只手究竟有什么意义。只是,下意识的这样去做了,就像进门之前先去厨房倒了两杯牛奶一样自然。
“纳兹琳……你讨厌我吗……”村纱的喉咙像是被什么压住一样哽咽。
纳兹琳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实际上根本不会安慰人。没错,自己就是不会说话,也不想像那只天狗一样耍嘴皮子恶心人,所以才没有接受圣白莲的安排进入那所学校——但是,现在纳兹琳那对圆圆的大耳朵下唯一存在的一个念头,就是让平常会讲大道理,能够说得人无言以对的那个男人来开导一下面前的这个女孩。
毕竟,自己一点都不讨厌她。
————新东校?教导室——————————————河童时06:40———
“酒井老师?酒井老师?!”
猛地抬头,找寻着声音的来源,昭一发现秋静叶正在担心地看着自己,而更多疑惑的表情也来自班内的四面八方。酒井老师刚才陷入了沉思,或者说一种难以抗拒的内疚之中,以至于几乎让他忘记,自己已经回到了班级里,而早上的课也已经开始了。
“诶?您说村纱同学吗?”
十分钟前,在教导室,面对着白帝白蜥那张一如既往让人看不穿的表情,昭一有些惊慌。
“诶,早上命莲寺那边来了消息,说哪里都没有找到船长同学。之后纳兹琳——嗯,也是命莲寺的成员向我透露,说是村纱同学以后都不回来学校了。”白帝白蜥遗憾地说着,看上去很是头疼。
“怎么会……”昭一睁大了眼睛,毫无意外,他认为这都是他的错,事实可能也真是如此,“难道…..不,果然是因为我问了那样的事情,让那她感到厌恶了吧......”
“你问了什么事?”
昭一紧锁着眉头,感到一种发自肺腑的无力感和悔恨渐渐没过了自己的头顶:“我问了她….有没有杀过人……而且还问了为什么…..”
白帝白蜥没有感到疑惑,没有站起来质问他为什么要问这种问题,甚至没有对此感到不妥。但是,天狗,摇了摇头,轻轻叹了一口气:“我意料到,在如今高速转动着的幻想乡里,加入酒井老师这样一个组件势必会造成难以预测的影响——当然,也包括这种小失误在内啊。酒井老师,有些话,不应该这么问的。”
轻轻关上教导室的门,回到班级里,站在讲台上,昭一的脑海里依旧回荡着白帝白蜥最后的一句话:
【在这个幻想乡,不把妖怪当妖怪,或者太把妖怪当妖怪,都不可取。】
“酒井老师!”
这一次,彻底把昭一从自己的世界里拽出来,雪女隔着讲台静静地伫立在昭一面前。
“蕾迪,我搞砸了…..”昭一轻声说着,像是一种道歉,但却不是,也不应该是对着雪女,“我明明知道自己不应该这么问,不论对方是否是妖怪,但…..我总觉得单刀直入是最好的方式,总觉得这个奇妙的世界拥有这样的包容力,允许我这样随便地发问……但我错了,不论你们是妖怪还是人类,老师不顾学生的心情和背景乱说话的后果到哪里都是一样的,这么简单的事实,为什么换个地方我就……”
“又是村纱的事?”
蕾迪打断了昭一类似自言自语一般的某种忏悔,平稳的语气下并没有任何不满,但却不知为何透露着一丝温怒——不,不是温怒,仔细看了一下蕾迪雪白头发下的表情,昭一发现对方结结实实生气了!
“贫乏教师!!”
“在!!”
昭一抱头蹲防,但想象中的暴风雪并没有铺天盖地的吹过来。
“不要太得意了啊贫乏教师!只不过凑巧帮助了一个快同化成妖怪的三流神明,就觉得自己已经知道该怎么和我们相处了吗?然后又觉得自己搞砸了所以否定了自己的成就吗?别开玩笑了!”一拍讲台,雪女怒火中烧地盯着讲台后靠着墙根坐着的男人,“你从一开始就是外界的人这个事实我们早就知道了!没有人觉得你会真正理解我们的生存模式,也没人要求你这么做,所以会出现这种事情是再正常不过了不是吗!?”
班里所有妖怪都静了下来,但是没有一个人的表情是严肃的(当然,除了秋静叶现在正在全力压着秋穰子好不让后者冲出去找雪女玩命,以及谈不上表情不表情的面气灵除外)——能怀着看戏的心态看这一出,这就是幻想乡的妖怪们。
蕾迪大概是忽然意识到自己说得太多了,不符合自己平常的姿态,所以到这里立刻收了声,转身准备离开教室前,最后急促地小声说了一句:“所以做错了就去改啊,笨蛋贫乏教师……”
然而雪女没能走出教室,因为门口出现了一个女孩——村纱水蜜,带着几分尴尬,几分经过掩饰的惊讶,呆呆地站在那里。
于是班里不怕事大的妖怪们表示戏越来越好看了。
还不等村纱水蜜说一个字,酒井昭一就以最平滑的角度跪在女孩的面前。标准的日式“土下座”是在郑重道歉时才会使用的庄重礼数,然而这样做着的酒井昭一,却因为鼻涕和眼泪把“庄重”二字毁的渣也不剩!
“呜啊啊啊啊村纱同学我错了啊啊啊!!我不该这么说的啊!!拜,拜托你不要退学好不好老师是为了你好啊啊啊呜呜呜呜——”
“等!等等!酒井老师——哇好恶心啊不要哭了啦!这么大一只哭起来很让人难受的好不好——起,起来啦!!我只是回来拿我的——好了啦我原谅你了啊啊!别哭了好烦啊!”
“学…..学校呢…..”
“我……….看你表现,会好好上的啦。”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蕾迪突然觉得自己刚才的一席话说得好浪费——另外雪女忽然意识到,名为酒井昭180cm+的这个男人,泪腺莫名的发达。
————————雾之湖————————————河童时08:20—————
上午的湖面,波光粼粼,远处,一艘快艇正在弹幕交织的舞台中撒欢似地飞驰着。满载着一船的妖怪,包括一个已经开始吐白沫的人类教师,身穿水手服的船长帅气地不可学地操纵快艇做着响尾蛇机动。而时不时出现的,冰雪的跳台,让单单一艘快艇在湖面上愣是玩出了水上乐园的效果。
【妖?B班】今天的课程是“论如何惩罚教师失言”。
“那艘船,是水蜜擅自花家里的钱买的,为了让她能够深刻认识到自己的错误,我才让她把船带进学校里提醒她不要乱花钱呢,”树荫下,圣白莲眯着眼睛笑着,满脸是说不出的幸福感,“不过现在看来,似乎也不坏~我从未在那孩子的船上看到过那么多乘客呢,这次还要多谢你了蜥——啊,现在是该叫白帝主任?”
“蜥就可以了——哪里,我只是叫纳兹琳告诉村纱让她回来拿她的船而已,至于她想要载谁那是她的决定吧,”天狗靠着一棵树的树根,闭着眼睛呼吸着湖水的香气,“另外那艘快艇限载人数也就10人左右,现在已经完全超载了,又是那孩子掌舵,待会儿绝对就该沉了。”
“哈……说话还是那么不解风情呢——偶尔也来寺里吃吃饭吧?一轮的手艺你是知道的,虽然有些话不该我来说,但…….”
天狗抬起一只手,笑着摇了摇头,于是圣白莲也不再多说。
【在这个令人急躁的夏季,念缚灵教会了我一件很重要的事,天狗告诉了我一句很重要的话。也许我认为我穿越到了另一个世界,也许我发现身边充满了新奇的事物和难以琢磨的存在——但,“理”是无处不在的。幻想乡有幻想乡的道理,有她自己的语言和行为准则——这准则,或许和我的世界也没什么不同。
村纱水蜜的船上不只有她自己,这一点也许没有必要去加以证明——因为众人都是孤独的,所以没有人会去渴望孤独,或许就是这样。我,酒井昭一,将在这个世界再次学习与他人交往的“理”,也将亲自去发现,那些不言而喻的友谊和羁绊。】
微风下,白帝的身旁散放着酒井老师的皮包,名为【川泽帐】的笔记本被胡乱地丢在那上面。最新的一页上如此龙飞凤舞地记录着,那是昭一被妖怪们抓走强行云霄飞车(无误)前,趁着意识清醒时所记录的最后的话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