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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账目十

—————人间之里?稗田家前———————————河童时16:30———

看着天狗在门前鞠躬后,回身投来的安心的微笑,酒井昭一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在了地上。赶忙迎上前,带着身边的两个学生:秋穰子和秋静叶,酒井老师压抑着内心的放松,拿出了一本正经的态度,却被对方仰仰头打断了。

“不用那么严肃的,笑一个吧,谈妥了。”白帝白蜥扬着手,像是在伸懒腰,似乎这不足一个小时的商谈耗费了他很大的精力似的,“不过,只是因为你们要做的事情关系到人间之里比较根基方面的东西,我才会出面帮你们和阿求说的。下次再有这种事情,你们可要自己解决啊。”

“是!劳烦您了——喂,你们俩,还不快谢谢白帝老师。”昭一慌忙低头拜谢,同时按着一左一右两个女孩一起弯下腰。

“谢——谢谢白帝…..老师——”/“万分感谢白帝大人!”

“哈哈哈,没事没事,我也只是尽了分内的事情罢了——后面的是交给你了哦昭一,不行的话就再来找我,不要勉强哦。”

“是的!辛苦您了!”

摆摆手,白帝白蜥在点了点头之后便转身离开了。望着那个男人的背影,昭一的眉头十分的舒展,心情也很明朗。在他看来,那为天狗大人一直是以这样干练又可靠的形象出现的。而既然能出任新东校的教导主任,又能在短短的几十分钟内与人间之里的负责人达成交易,想必这个人也是个十分有头脑,有手腕的男人吧。

于是乎,酒井昭一对那个虽然并不伟岸,但却格外坚实的背影又多了一层敬佩。

而这一切,全都看在了秋静叶的眼里。

“是吗…….这就是…..攻受分明吗…..”枫叶神的脸色果然如同秋色一般通红,同时拖着脸颊,如同看着什么秀色可餐的东西一样,像是接受了不小的款待。

而这句话,酒井老师并没听见,也就没有机会看清这位神明的某个侧面。

“那,我要干什么来着?”秋穰子没有在意姐姐的奇妙兴趣,此刻有些困惑地歪着头,一帽子的瓜果随之倒向一侧,“生产合作社支配?那是什么东西啊?”

姐姐也从自己的小剧场里苏醒过来,拿出一副家长的姿态,叉起腰来看着自己的妹妹:“穰——子?下午酒井老师上课的时候又犯困来着吧?所以说大家都是在为了你而努力啊,你自己不好好听着怎么行呢?当初叫你上学你也不来,真真是的——现在有了解决的办法,要好好去做啊!”

“我那不是犯困是根本醉了好吧?!”像是被戳到软处,秋穰子的脸一下涨红起来,眼睛瞥向一边,两只小手也背过身后不自然地捏着衣角,“我,我知道你是在担心我啊,我听你的还不行嘛……干嘛老说这么多…..”

像是没有意料到妹妹会如此坦诚,秋静叶反而不知道该如何去应对了。两只手无所适从地举起一半,秋静叶扭过头去,好不容易有些退去的红晕再次席卷而来——上一次被妹妹如此依赖究竟是什么时候的事了呢?

“你…..你知道就好了……”

望着在炎热夏季展现出赤诚秋色的姐妹,酒井老师不禁感动得点了点头。

啊……

百合无限好。

—————人间之里?中央集会广场—————————次日06:00————

人间之里的农户们昨晚接到了稗田家的通知,对于这些村中的粮食储备骨干们来说,过于复杂的信件是无法被接受的,所以信上的内容也很简单:早上6点,广场开会(东北味)。

于是到了预定的时间,广场也渐渐挤满了熙熙攘攘的人群。当然,不乏有一部分是来凑热闹的,实际上的农户也不过百人左右。这一部分人群,包括那位被酒井昭一所拜访的农妇在内,可以说就是人间之里真正所剩的“农民”——人间之里的“佃农”们(即封-建社会从地-主那里租借土地进行耕种的农民)。

不一会儿,一台简易的轿子从西边的大路上被抬了过来,人群便自然地让出一条道路。轿子所过,还不时引起居民们的阵阵问候和欢呼声,想必,这轿中所坐之人便是这个村子的掌事之人。

果然,到了人群的最中央石砌的舞台之上,轿夫便将红木轿头轻轻一放,稗田阿求便踱步而出。女孩顶着大大的粉白色花朵,几乎挡住了她的半片刘海,与脸颊齐平的发际之间,是这位少女特有的那张清秀典雅,却又仿佛失去生命力一般的娇弱面容。将褐色的华服稍作整理,稗田阿求站上了事先准备好的讲台,然后——

微妙地抬起头,她盯着面前比自己高出一个头的麦克风,石化在了那里。

于是,就有人跑着上来把麦克的高度狠狠地按了下去。与此同时,台下某个蓝色双马尾啃着黄瓜的萝莉很明显地“噗”了一声,然后就被她身边那个举着相机的黑发天狗把帽子都揍掉了。

“呃,各位人间之里的居民,还有部分妖怪朋友们,大家早上好,”仅仅是失了一下神,稗田家的掌事就面不更色地开始了会议的内容,“今天将各位农户聚集到这里,是为了向各位公布从今以后人间之里新的耕作制度,制度,还有一些人员变动。”

说到这里,台下便开始交头接耳地议论开来,但最后,也不过是竖起一双双耳朵,等待着稗田阿求发话。事实上,“公布变动”这种事情,也确实只有在幻想乡的人间之里才可以光明正大的提出,还不会遭到人们过激的反应了——因为对于人间之里的大多数居民来说,稗田家的智慧和管理就是一种默认的纲领,普通人没有去辩驳的必要——也正是因为如此,人间之里的变化才回来的如此轻易。

或许从某种角度上来说:掌握稗田家,就掌握了这个世界人类的发展命运。

然而,下一句话却确实的引起了一些人的反应。

“不过,在此之前,我们先要禁止滥用催化肥【金坷垃】的使用。”稗田阿求说着,一扬手,便挥去了场下所有的喧哗,“请各位先听我说,我们已经请了其她的河童小姐详细分析了【金坷垃】的成分——虽然我个人不想公布这位河童小姐的姓名,怕引起河童之间不必要的纠纷,不过——河城荷取小姐是本着对科学负责任的态度和主持正义的精神才来揭开这其中的真相的,对吧?河城小姐?”

从台上一瞥,台下的那个蓝发双马尾便开始汗如雨下——俗话说得好,不作死就不会死;出来混迟早是要还的;粉毛切开都是黑的——话说这都是哪里的俗话…..

不动声色地报完仇之后,天然的稗田大小姐继续说了下去:“这种催熟肥料简而言之就是会对人体造成一定程度的损害,虽然可能只有日积月累后才会体现出效果,不过我们实在不应该冒这种风险。说到底,妖怪提供的肥料,究竟是否适合人类来使用呢?也希望各位在谋求产量和效果的时候能够更加珍视一下我们自己,还有整个族群的生活和繁衍。毕竟你们所培育的每一粒米,都会原封不动地成为这个村子所赖以生存的养料。”

一席话,说得整场的人类,连不耕地的人都开始自责了——这就是稗田阿求的说教威力。

换了一口气,稗田阿求的脸上却没有任何的表情变化。

“那么,接下来就是今天的正题了——下面,让我们有请,新农业生产合作社的支配人,秋穰子小姐。”

她的话语不包含感情,但分量却十足到无以复加——因为这句话过后,伴随着那个扭扭捏捏的金头发的小姑娘左顾右盼,步履蹒跚地走上台之时,幻想乡,人间之里,更改了她的农业生产制度和分配方式——换句话说,这一句温热的话语之下,幻想乡开始了她的土地改革。

“将所有的佃农变成自由农业者,第一步就是要改变土地所有制,也就是所谓的‘耕者有其田’了,”酒井老师用粉笔点着黑板,在“农民土地所有制”下面画了一条横线,“即把地权全部转交给农民,让稗田家成为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管理者’而不是‘地-主’,这是让农民能够掌握自己命运的第一步。虽然这里的农民和稗田家的关系实际上好像也不是‘欺压与被欺压’,之类的——实际上这里的农民好像也不需要掌握土地什么的——不过,这么做有一部分原因是为了让农民的‘体系’部分脱离稗田家,而真正要做的事情在后面。”

酒井昭一顿了顿,没有注意到秋静叶目瞪口呆的表情继续说了下去

“诶,大…..大家好!”此刻,台上的秋穰子,略有些结巴地张着嘴,明明是夏天却不住地抖着腿,“我,我是秋秋秋秋….秋穰子!丰收之神秋穰子!从今天起……诶…….从今天起…..”

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丰收之神迅速从裙兜里掏出一张几乎揉成一团的小纸条,眯着眼睛开始找词。

一拍黑板,昭一将手指压在那个关键的词语上:“然后要做的,就是将所有从事农业生产的劳动力集中起来,开办‘农业生产合作社’。在河童科技的帮助下,只需要少量劳动力就可以满足人间之里储备的情况下实在不需要农户们各自为营,而是需要他们团结起来进行集体生产。这样的话,不仅可以继续解放一部分劳动力,还可以按劳分配给社员相应的报酬——稗田家要做的就是定期按指标向合作社采购粮食而已,管理起来也会更加方便。”

“那…..穰子需要做什么呢?”虽然跟本没听懂老师在说什么,但秋静叶知道昭一还没有提到丰收之神的出场。

于是,酒井老师挥了挥衣袖,在黑板的正上方写下这样一个名词:

“从,从今天起,我就是农业社的‘支配人’,丰收神秋穰子!请各位多多指教!”似乎是用尽全力喊出这句话,秋穰子抬起头来,向着台下所有她曾亲自“赐福”的“信徒”们,抖动着泛白的嘴唇倾诉着,“我,我…….并不是一个合格的神明,因为我不知道该如何和我的信徒们建立联系,甚至不知道该如何和你们交流——但,但是!老师告诉我,如果想要让人们看到我的奇迹,就应该要相信自己的存在能够引发奇迹才对!我…..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总之——啊啊,总之!从今往后,只要有我存在,我会让你们每一位的劳动都会有所收获!只要有我存在,这个人间之里就不会再有任何粮食不足的情况——我…..我想要存在下去!”

随着最后一声呼喊的尾音甩向湛蓝的天空,全场肃静了。台下的民众们呆呆地望着台上那个身材娇小,此刻像是被自己的话语所吓到的神明,没有人能够说出一句话。

“好的,以上就是新生产合作社‘支配人’秋穰子的发言,”冷静且突兀的声音打破了沉寂,稗田阿求如同接过话头一般一板一眼地继续着会议的进程,“那么今天的大会到此结束,中午一点请各位农户的户主到稗田家来集合,谢谢大家。”

话筒的电源切断,进而响起的,是爆炸般的欢闹。

已经开始有些被周遭的冷静搞得不知所措的秋穰子,在稗田阿求讲话结束后的一瞬间,便被簇拥的人群欢笑着一拥而上包围了起来。完全状况外的她被人群高高的抛起,而每一个人都在高呼着“丰收神”或者是她的名字。

秋穰子的表情,我们并没有看见。

“怎么会……这些人….为什么…..?”秋静叶坐在地上,全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一般,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的景象,“穰子…..人们为什么会…..”

“为什么会为她欢呼?”在吵闹声中,天狗,白帝白蜥站到了秋静叶的旁边,了却一桩心事一般松着肩头,长出着气,“看来你们太低估自己了啊……你看吧,这就是你们实际上拥有的声望啊——人类有的时候只是容易被表面的利益所迷惑,从而忘记了真正应该感恩的对象而已,通过言语的表达稍加提醒,通过一点点奇迹加以点化——或许这就是神明该做的事情吧。剩下的就是让她顺利地经营起这个合作社,建立信仰,为此你也要努力啊。好好听那个人类的课,以后你们该学的东西还多着呢。”

男人站得很直,而女孩坐在地上弓着背,肩膀不住地抖动着,头深深地低了下去。

【在如同节日般的气氛里,在这盛夏的喧嚣之中,有一位神明获得了自己的存在,还有一位神明见证了那个奇迹。也许信仰这东西真的不需要刻意去经营,如果作为神明的你真的付出了,那么不管是谁收到了你的赐福,他们都将转化成你的信徒,成为你存在的力量和证明。只是我们经常会被奇怪的东西蒙蔽双眼,堵住双耳,让我们在不经意间遗忘那位掠过麦芽的少女,忘记那田间留下的,分明的足印。

这个时候,身为神明,来点醒我们就是您的任务了,请一定不要抛弃我们,也请一定不要抛起您自己——试图改变,就一定会有一份结果的。

我班上的两个学生,秋静叶和秋穰子,教会了我这个道理。而我将与她们一起,见证这个世界的更多可能性。】

在晨间的光芒下,酒井昭一写完最后一个字,便轻轻合上了线装本的扉页。稍作停顿,便笑着,在扉页上轻轻写下了那三个字:“川泽帐”。

夏天,还会继续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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