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麻的果实早已经收取完装存起来了,剩余的都是豆麻的茎。
三个人,分工十分的明确。
两口大锅之前,墨莲坐在小板凳上,左塞一根柴火右塞一根柴火,间或的再往大锅里面扔些豆麻进去,最是轻松不过。
墨婶站在大锅前,不停的从沸水中捞起一根根已经煮透了的豆麻,忍着滚烫剥下皮,再把皮放进另一口大锅里面继续的煮,每当陆安生那边豆麻皮用完的时候就立马捞起一些稍稍甩甩水给陆安生放过去。
陆安生手里拿着一把铁木制作的小号擀面杖,在一束束豆麻皮上快速、均匀的依次敲击着,发出极有韵律的哆哆声,只见手腕抖动,擀面杖却因为速度太快几乎看不到。待到豆麻皮完全敲散开了,便揪着一头一簇一簇的往外抽取丝线,只是即便陆安生已经很小心了,这些仍然十分湿润的丝线仍会有小半数断成无用的废物。陆安生每抽出一簇丝线,墨莲便会兴高采烈的跑过来接过去,放到屋里已经收拾出来的一片空间慢慢的晾干。
工作虽然枯燥乏味,但是陆安生却乐在其中,陆安生有点享受这种感觉。不停的控制力道敲击豆麻皮,对于陆安生来说是一种十分好的锻炼方法。短短十数天的时间,陆安生就已经从刚开始很快就会浑身酸痛到现在习以为常了,在和野兽的一场场较量中,陆安生对手法和力道的把握能力是以前的时候所不敢想象的。
沉浸在这种愉悦的锻炼中的陆安生没有发现墨婶和墨莲不停的在他身上打转的目光,不过以陆安生的性子,就算发现了,也不会在乎的。
陆安生知道,自己和这对母女终究不是一路人,三年之期一满,大路朝天,各走一边,终一生可能都不会再见面了。在这里,他只是在努力的调养身体,顺便避避风头,三年一过,顶着完全算得上是改头换面的新形象,天下之大,哪里又去不得?
对于帮助过他的人,陆安生只想在有限的时间里,尽量的帮助他们,仅此而已。
恍恍惚惚的时候,时间总是过的很快,也许是陆安生今天的状态非常好,尚未到中午时候,仅剩下的一些豆麻也都被他提前处理完了。
雨依旧在下,只是相比早上已经是小了许多,陆安生琢磨着,三天后虽然按着日子来算该是圆月,但是万一阴天了,还算不算圆月了呢?兽皮卷要不要打开了?
甩了甩头,把这种无聊的钻牛角尖的想法排除掉。等着圆月就是了,没错的。
看着风吹树叶动,想着马上就可以修炼了,正式的接触那种玄妙的力量,虽然早已有了心理准备,陆安生还是有些心血难耐。
下午的时候,雨尚未停,风却突然的强劲了起来,吹得树木一阵东倒西歪,时不时的就能够听到树木被吹断的啪啦声,雨水被风带着,无孔不入,不关闭门窗是不行了。
三人躲在屋里,点起了油灯,墨莲坐在桌边双手托腮,睁着大眼睛,专注的听着陆安生给她讲故事。墨婶坐在不远处的纺车前,手拉脚踩,布匹一点点的在她的手下织成,纺车不断地奏出一串串优美的旋律。
屋外雨水的击打声、狂风的怒吼声,丝毫破坏不了这安宁的气氛。灯火微微摇曳,陆安生端起杯子喝了口水润润嗓子,稍稍酝酿下,继续开讲:“我说到哪里了?哦,对了。话说孙悟空被如来佛祖压在五指山下,这一压就是五百年,这一天,忽然来了个和尚······”
······
待得晚上,雨停了,风却更加急了,气温以可以察觉到的速度快速下降。
陆安生从来没睡过炕,在靠山村的时候,一年四季也没有太冷过,也就没动过在家里架一座炕的想法。
虽然晚上墨婶特意交代了,最近几天晚上最好不要睡觉,防止被冻死在床上,不过,陆安生并不太在意,太夸张了吧。靠山村距离这里,如果只算距离的话,其实也没多远,靠山村都没怎么太冷过,这里又能冷到哪里去?
躺在炕上,陆安生辗转反侧难以入睡,炕太烫了。没经验,开始时候把炕烧的一块热一块温的,后来就把炕整个儿都烧的滚烫了,躺在上面,隔着厚厚的隔层,虽不觉得烫,但是却热的厉害,一阵急过一阵的风啸声让陆安生更是心烦意乱、难以入睡。
也不知过了多久,陆安生才慢慢的睡过去。只是却感觉好像就在下一刻,就又醒了过来,冻醒的。
风依旧在怒吼,屋里依旧是漆黑一片,还是在深夜。
抬手摸了摸,炕已经凉了。陆安生翻身下床,裹着被子哆哆嗦嗦的把炕重新生起火来。有些口渴,来到桌边才发现,水壶和杯子竟都全部被冻住了。抬眼望了望门,门的夹缝中一道道冰凌映着火光,闪出一阵阵跳动着的绚丽色彩,美艳夺目。
陆安生一阵骇然,这短短的一夜不到的时间,气温竟会有如此大的变化,实在是平生之未见,惊世骇俗。
忽的想起墨婶和墨莲还在隔壁,自己这边炕已经凉了,都冻醒了,这一会却一丁点儿都没听到那边有柴火燃烧的噼啪声,心中莫名的有些不好的预感,拍着墙壁大喊:“墨婶!墨莲!”
喊了两遍,一点回应都没有,两人一向睡的很浅的。
陆安生连忙穿上衣服,伸手去开门,一不留神,一下竟没拉开,这靠近了才发现,岂止是门缝里,整个门都被薄薄的冰层覆盖着,陆安生心下骇然,眼睛看着门,目光似乎穿过门看到了外面,这得是多冷?
陆安生立马回身以最快的速度把所有能穿的衣服全部穿上,再给炕下填了几把柴火,裹着被子快步冲至门前,提脚直踹,急切间没控制好力气,整个门都被陆安生一脚踹飞了出去,这才发现屋外竟然月光明亮。
风在一霎那的功夫就冲进了屋里,往日无形的风此刻吹在眼上,眼周围的皮肉传来彻骨的刺痛。
陆安生庆幸开门前多穿了些衣服,不然要是刚才直接开门了,自己此刻估计也就快成了冰棍了,直接瞬间冻死倒不至于,但是冻伤肯定是在所难免的。
低着头冲向墨婶和墨莲的房间,不出意外的,房门也被冻住了,不容犹豫,陆安生再次抬脚踹门,这次力道控制了下,门只是裂开了,没飞。
借着月光,陆安生就看见床上黑乎乎的影子,这么大的动静竟还是一动不动。
心中大急,顾不得门还没全开,陆安生就整个人直接撞了进去,门又飞了。
冲至床前,顾不上再检查,连着被褥把两人裹得严严实实,抗在身上冲回自己房间,放在已经重新烧热的炕上,把手边能用来保暖的都给她们盖上。
月光清冷,在门前投下一片光明,却是冰冷的刺骨。
狂风猎猎,从未知处带来一声问候,却是死神的叹息。
再次给炕加了把火,把水壶放在火堆里烧烤。陆安生转身出去把墨婶家里所有的被褥衣物全数搬了过来。捡拾起先前踹飞的房门,还好,损坏并不严重,整个又装了回去。
用些衣物把缝隙遮掩住,水壶里面的水已经烧化开了不少,撒一些水在上面,肉眼可见的一层白霜就出现了,很快便冻结实了。
一会儿的功夫,陆安生却觉得比前天的那一场大战还要累。
深深的呼吸了几口冰冷的空气,陆安生来到床前,刚才还没来得及检查两人的状况呢。
轻轻地把一层层的保暖物拉开一角,露出了墨莲的那张小脸,满脸的惨白,不过还好,鼻间还有不断出现的水汽,呼吸还是正常的,用手摸了摸,还是很凉。陆安生放下心来,轻轻的掩上被子来到另一边。
只是看到墨婶那张苍老的脸的时候,陆安生心里却是咯噔一声,墨婶布满皱纹的脸已经是没有一点血色,用手探了探脖颈,入手一片冰凉僵硬,脉搏已经没有一丁点儿的跳动。
墨婶已经死了,尸体都已经僵硬了。
陆安生叹了口气,想要把墨婶和墨莲移开一点距离的时候才发现,墨婶依旧保持抱着墨莲的姿势。
陆安生费了好一番功夫才把墨莲抽出来,墨婶却仍那么抱着。墨莲的身体又凉了些许。
把墨婶单独裹起来放在床里,陆安生解开衣服,钻进墨莲的被窝里,抱着她,用自己的体温温暖她。
陆安生闭着眼睛,脑海里想到墨婶那拥抱的姿势,忽然的就想起了陆春,眼睛有些发涩,把墨莲树杆般的身体往自己怀里紧了紧,目前能做的就这么多了。墨莲能不能活,就看造化了。
至于村子里可能还有许多人等着自己去救他们,陆安生只能在心里说一句:“抱歉了!”
作为这辈子十来年的生命里,给自己带来最多快乐的人,陆安生实在是无法做到把她放在这里,让她一个人自生自灭。
陆安生双眼紧紧地闭在一起,眼皮微微的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