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莱尔终于决定离开,但在这里之前,他打算到花园里去,希望在那里能碰到自己钟爱的对象,即便是远远地望见一眼也好,他在两位女士的窗子下面一次次地经过,直到黄昏,当他打算最后一次那扇窗子时,他的头顶上突然发出轻微的响声,仿佛有人小心地咳嗽,以引起他的注意。他闻声抬头一看,便高兴地看见,窗子开了一条小缝,一个女人的手将一封信函顺着墙壁吊在迷迭香花丛上。这只手扔下信函的那种谨慎样儿,当然是要他严守秘密。卡莱尔迅速捡起信函,跑到自己的房间里拆开它。
信函的第一行是“密读”二字,内容是:“你的眼睛的过于大胆的表示,我的双眼很快就明白了。我认为,宁肯把自己托付给一个高尚的人,也不愿成为许多小人追求的对象。如果你敢于为一个孤注一掷的人尽力,你就给自己的帽子上插上白色和蓝色羽毛,明天黎明时来到这个花园。再见吧,愿你忠诚,勇敢,坚定。”
信函里装了一枚硕大的钻石戒指,上面刻着古老的克罗伊家的菱形纹章。
卡莱尔高兴至极,他体味着这件迷人的事情,反复看这宝贵的信函,不断亲吻同样宝贵的戒指。
可是,这种兴高采烈的状况并没有延续很久,很快,一种萦绕心间的想法让他不得安宁——杰克琳娜似乎跟她本来的羞涩态度联系不上——他想到海拉丁临走之前对他说的话,这使得卡莱尔的疑虑更深了。谁能保证,信函的事情不是这家伙的花招?如果这样,那他很有可能使用这种花招来掩饰某种新的背叛计划,比如,阴险狡诈地将杰克琳娜骗出主教的城堡之类的。这一切都应该好好斟酌,因为自从海拉丁可耻地承认背叛以来,卡莱尔对他就有一种无法遏制的恶感,相信有这个坏蛋参与的任何一件事都不会是好事。
这些想法在卡莱尔的脑海里略过,像乌云似的是他想象的美妙画面变得晦暗了。直到深夜,他都没有合眼,而是站在房间的窗户边眺望起城墙来。忽然他看见城墙上巡逻的士兵的身影有些异常,似乎有什么动静。卡莱尔觉得这有些蹊跷,于是倍加注意。他听到的声音,越发像是风暴的咆哮,如果这是风暴,那就比他在家乡群山里听到的风暴更加可怕,没过一会,他就确认,现在的喧嚷不是狂风骤雨,而是愤怒的人群。
城堡已经被包围了!在黑暗和吵闹中,卡莱尔尽快穿上衣服和铠甲,拿起武器,这时有人来敲他的房门,卡莱尔没有立即回答,但是轻薄的房门一下子就被打开了,海拉丁闯进屋来。
“现在,你的命运掌握在你的手里,由你决定。”海拉丁不讲任何礼节,开门见山地说。
“卑鄙的家伙!”卡莱尔叫道:“我们被匪徒包围了,我敢说一定是因为你的背叛!”
“你疯啦!”海拉丁说:“我只在对我有利的时候才背叛嘛。为你效劳对我有利的时候,我为啥要背叛呢?实话告诉你,列日的居民们造反啦!他们和德拉马克结盟,主教不可能挡得住这样声势浩大的敌人,覆灭是难免的。如果你想搭救伯爵小姐,就跟我走——她送了你一枚刻有着家徽的钻石戒指啊!”
“你领路吧,为了她,我敢冒任何危险!”卡莱尔拔出宝剑:“可是你得知道,我只要发现你有一点背叛的迹象,你的脑袋就要搬家。”
看见卡莱尔完全整装好了,海拉丁一句话也没说,顺着楼梯奔了下去,将卡莱尔引进了花园,这时,从城堡外面传来的叫嚷声就十分清楚了:“列日和野猪万岁!列日和野猪万岁!”包围者们呼喊。
走进女卧室的门,海拉丁轻轻地敲了敲,门边立刻出现了两个女人的身影,她们都带着面纱。卡莱尔伸手给一个女人,对方浑身哆嗦,连忙把自己的手给他,海拉丁抓住另一个女人的胳膊,径直领到面向壕沟的小门那去,海拉丁说那里停留着一只渡船。
几个逃亡者穿过壕沟之后,一阵暴风雨般的欢呼声从远处传到了他们的耳朵里,大概宣布城堡已经被占领了,卡莱尔听到这种叫声非常激动,宣布要马上回到城堡去为主教战斗。
听到这话,卡莱尔感到仍然伏在他手上的那只手轻轻地捏了他一下,他的女伴似乎想说,这比主教的城堡更需要他的护卫。同时,海拉丁也忍耐不住,大声叫道:“我看这就是真正的疯狂!爱情和幸福要求他逃跑,而他竟然想回去战斗!往前,快一点,牲口就在那棵柳树下等着咱们。
“可牲口只有两匹”,卡莱尔望了望,说道。
“免得引起怀疑,我只能弄到这些.....不过,这就够了”,海拉丁说:“趁着路上还安全,你们两个赶紧骑马逃走,我和我老婆玛尔塔不会有事。”
“玛尔塔?”卡莱尔身边传来了阿麦琳娜的声音:“原来这不是我侄女!”
“对,就是玛尔塔”,海拉丁回答:“原谅我施展了这个小小的巧计吧,我不敢从‘阿登野猪’手里同时夺走克罗伊家的两个女人嘛。”
“混蛋!”卡莱尔愤怒地叫道,粗鲁地抽回自己的手,在平常,即便对待身份最低贱的女人,他也绝不会容许自己采取这样的态度:“杰克琳娜小姐留在城堡里了?那就——再见!”
他转身往回跑,可是海拉丁阻止了他:“等一等,等一等,你想干什么?你想去死么?你知不知道这个老太婆很有钱......而且也有伯爵领地.....”。
卡莱尔的回答是拔出了他的剑,海拉丁见状放开了他,卡莱尔就疾风似的朝城堡跑去。
这时,由于羞愧,绝望和恐惧,阿麦琳娜夫人已经倒在地上,几乎失去了知觉,海拉丁向她转过身去说:“看起来发生了小小的误会.....站起来吧,伯爵夫人,跟我走,我向你保证,天亮以前我就能给你找到一个比这小子更优秀的丈夫,一个不够——就给你弄二十个!”
阿麦琳娜夫人在爱情上是狂热的,但头脑却是空虚和迟钝的。她能勉强应付日常生活中的小事,可在目前这样的紧急时刻,她就只能枉然地抱怨了,她开始哭诉和咒骂海拉丁,把他叫做强盗,下贱的奴才,骗子和杀人犯。
“随便你怎么讲”,海拉丁泰然自若地说:“我不否认这些称呼。”
“怪物!你不是要我相信星星预示着我的婚姻么?你不是要我写封信给他么?哎,我真倒霉.....”伯爵夫人数数落落地说。
“我的确是这么说的”,海拉丁说:“可是事实证明,小伙子宁愿要小牛肉,也不愿要老牛肉,得了,站起来跟我走吧,我是不能容忍眼泪和晕厥的。”
“我一步也不离开这!”伯爵夫人执拗地说。
“你必须走”,玛尔塔上前来干涉,她和海拉丁确实是‘郎才女貌’,她的面孔又圆又糙,一排牙齿暴突不齐,嘴宽得可怕,唇肥胖得象毛虫,无数的雀斑密密麻麻地散布在额头和面颊上,鼻子看来被打断过好多次:“至少你现在安然无恙,城堡里的许多人都想要舍弃一切,逃到咱们这个地方来呢。”
这时,城堡里传来了发狂的吼声,胜利的欢呼和绝望的哀嚎连成了一片。
“听吧”,海拉丁向伯爵夫人说:“你那高音歌喉没有参加那里的音乐会,你该满意了。”
像一只惊慌失措,疲惫不堪的野兽,阿麦琳娜夫人束手无策地服从自己的向导,让他们随便领她到哪儿去。恐惧和不安已经使她变得那么软弱无力,以至于两个向导半拉半拖带着她走的时候彼此交谈,阿麦琳娜也不明白他们在说什么。
“我就说你的计划是愚蠢的,”玛尔塔说:“如果你能让他和年轻的一个结婚,咱们确实能够指望他的感谢,在他的城堡里得到优厚的职位。可是,你怎么能认为那么漂亮的年轻人会同意娶这个傻里傻气的老妇呢?”
“该死的,跟这些傻子住了那么久,我大概也沾染了他们的愚蠢,”海拉丁回答:“这桩婚姻的好处那么明显,我怎么能想到几岁的差别对他有啥意义呢?你也知道,敦促那个胆怯的美人迈出这最后一步,比这个愚蠢的伯爵夫人要难得多。让小伙子和老妇结婚,就是让他将来幸福,衣食无忧,老妇的金银财宝也会有一部分落到咱们手里。要是他和杰克琳娜结合——那就是唆使德拉马克,鲍威尔公爵,路易侯爵和所有想从她的婚事中得利的人都攻击他。可是现在一切都无从谈起了。前进吧,玛尔塔,不要泄气,明亮的星星仍然照耀着荒野的孩子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