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跋上到外墙,举目眺望。
从林间人影闪动,显然有不少人。透过茂密枝叶,隐约能看到来人胸前纹着一个狰狞的熊头。这正是拔熊部的标志。
拓跋回头看了一眼。族人们正在赶来。已经抵达的族人们握紧手中的长矛。族中的箭术好手争相爬上外墙。
站在外墙上迎击敌人才是拓跋部真正的好汉。
不多时,外墙上站满了人。虽然站在这里代表着无上荣誉,但是拓跋部的族人也知道轻重。箭术自认比不上下面的人,那人就会主动下来,让对方补上去。尽管上上下下有些杂乱,外墙上依旧保持着一定人数。
随着山林间的敌人越来越近,拓跋部的战士们纷纷张弓搭箭,留足能够顺利射箭的空当。数百个锃亮的箭头齐刷刷对准了山林间逼近的拔熊部族人。
第一个拔熊部族人终于走出了丛林。拓跋此时哪里还肯客气,手一松,弓弦声响,拇指粗细的利箭几乎眨眼间就没入来人身前不到半尺的泥土里,只余一个箭尾犹自颤动不止。
“拓跋!”
站在拓跋身旁的鹄第一个举起手上的大弓高声叫好。其他族人紧随其后,纷纷举起大弓,高呼拓跋,肆无忌惮的朝拔熊部来人示威。
拓跋射出一箭,放下大弓微眯双眸,看清楚了两百来米外来人的模样。
来人是一个岁数不大,也就十七八岁左右。身高却将近一丈,甚是俊朗魁梧。他赤着上身,露出一身壮硕的肌肉。兽皮短裤裹着两条粗壮有力的大腿。一头长发在暗红色发带的约束下随风飞舞。
“我,拔熊部靥的儿子,榖。”
魁梧青年用力一捶胸口,高声报上自己名字。他的声音极为洪亮,哪怕隔着两百来米,拓跋也依旧听得清清楚楚。
“谁是新任拓跋?”
拓跋眯起了双眸。哟,又是来找我的。他一脚踩上箭垛,用力一捶胸口,高声喝道:“我就是新任拓跋。”
榖早已从阿爸那里听说过,见到拓跋年纪比自己还小,并不意外。他重重冷哼一声,再次高声喝道:“叫你大哥出来。我要和他说话。”
拓跋一听,乐了。自己啥时候多了个大哥?他哈哈大笑,再次张弓搭箭,对准了榖:“哥哥我独苗一根,哪有什么大哥。要战就战,怕你就不是好汉。”
听到拓跋如此提升士气的喊话,拓跋部的族人们再次爆发出狂热的欢呼。面对世仇,就该是这种态度,这才是咱们的拓跋。
榖明显愣了一愣。半晌他才狐疑的反问道:“你是独苗?那加入蛮王卫的那个是谁的崽子?”
听到这里,拓跋心头完全明悟。搞了半天,那个枭在蛮王卫里还冒称是拓跋之子。他眼珠子一转,回头扬声喊道。
“枭,过来看看。你在蛮王卫的朋友来看你喽!”
拓跋这么一喊,鹄等族人也全都听明白了。鹄当即面皮胀得通红,气如牛喘,只恨地上没条裂缝让自己钻进去。
自家崽子顶替拓跋加入蛮王卫,这事连蛮王都知道。作为蛮王的近身侍卫,蛮王卫自然也都知道。结果这小崽子竟然冒充部族头人之子。
岂不是说自家婆娘曾经和前任拓跋有染?
自己在外人眼里竟然一直都戴着顶绿帽子。这……这是何等的冤枉。
鹄气得面色铁青,扭过头来,冲着下面暴喝道:“枭,你个小兔崽子,给老子滚出来解释清楚。”
榖的声音洪亮。拓跋的声音也不逊色。鹄暴怒之下,声音更是如同雷霆降世,响彻整个拓跋部。
枭自然听到了三人的叫喊。可是他哪敢出面呀。冒充前任拓跋之子,给部族里的人知道了。自己哪还有脸见人。他躲在屋里,暗暗祈祷榖赶紧说完正事走人。没有了证人,大可随自己心意捏造言辞敷衍过去。
无奈天不遂人愿。
榖迟迟不见枭现身,只当枭故意躲着自己,顿时暴跳如雷,高声咆哮道:“枭,给我出来。我倒要问问你,到底还不还我阿妹?”
吼罢,榖扯下系在腰带上的一个小布袋,从里面抽出一张黄纸:“再不出来,别怪我用五雷符劈死你弟弟。”
拓跋听到前面,恍然大悟。这榖原来是找自己要回妹妹。后面见榖抽出一张黄纸,他的脸色骤然一变。
灵符。
“蛮王卫有灵符?那俩牛鼻子和蛮王有关系……不好。”
拓跋脑中急速理清思绪,确定蛮王卫出现在这里,八成与当初差点误杀那俩牛鼻子有关。他一颗心顿时沉到了谷底。
得逃。
几乎瞬息之间,拓跋做出了决定。他也顾不得戏耍欺瞒自己的枭,高声喝道:“你要你阿妹,好,等着,我送她出来。”
拓跋的回答如此果决,倒让榖愣了一愣。回过神来,外墙上已经看不到拓跋的身影。他不禁暗自纳闷。
“这小崽子这么好说话?”
忽地一道灵光在脑海中闪现,他抓住了暴怒之下忽视的一点蛛丝马迹:“两位上使在我拔熊部猎场遇伏。阿爸带人也是在附近围猎角虎王才得到拓跋暗中相助。这等实力……莫非伏杀两位上使的凶手就是这个拓跋?”
榖眼睛一亮。这太有可能了。无奈拓跋已经不在,只能等其再次出现才能问出个水落石出。
不多时,寨门大开。拓跋拖着心不甘情不愿的曦快步走出寨门。他将曦往前面一推,催促道:“你大哥来找你了,赶紧回去吧。惹起两族大战,不知道要死多少人。”
曦就要开口,榖已经大步走上前来,拉过曦拖到身后,压低声音冷哼道:“我知道你就是伏杀两位上使的凶手。”
拓跋面不改色,迎着榖逼人的目光,满不在乎的挑挑眉头:“不是伏杀,是差点误杀。不妨实话告诉你,我打算跑了。”
榖咄咄相逼,语气越发冷冽:“你能逃出我的手心?”
拓跋面色骤变,狠戾的盯着榖的双眸,一字一顿迸出一句话来:“我能逃得过两位所谓的上使追杀,自然逃得出你的手心。”
话锋一转,拓跋语气变得更加阴森:“你敢动手,我会在你打出灵符之前射穿你的心。”
榖闻言大惊失色,少顷又恢复常色。既然拓跋能逃出两位上使的追杀,自然也认得灵符。盯着拓跋双眸,他冷哼道:“你肯归还我阿妹,我不会出手。蛮王已经下令追杀你。你逃不出蛮王卫的手心。”
这时曦听明白了。她拼命拉扯榖的胳膊,很是气愤:“他是山林里最出色的男人。蛮王为什么要追杀他?难道就因为那两个上使?”
榖被扯得烦躁,扭头狠狠瞪了曦一眼,低声喝道:“闭嘴,如果蛮王知道我遇到凶手没有动手,整个拔熊部都会被屠尽。想想阿弟,想想阿爸,想想阿姆,想想我们的族人。”
曦抬起头来,已是泪流满面,说不得话来。她也知道蛮王代表着什么。但是拓跋是拔熊部的恩人,阿哥怎能忘恩负义,追杀部族的恩人呢?
拓跋目睹这对兄妹间的短暂对峙,心中已经了然。他淡然一笑,主动退后一步,低声笑道:“我要跑了。带你阿妹走。枭那个小崽子八成在谋划暗算我。你再不走,恐怕他还会趁机下手杀了你,反正最后嫁祸到我头上就没他啥事了。”
榖错愕不已,发现自己完全不了解这个世仇的新任头人。他沉默片刻,随即拖着已经哭成泪人儿的曦大步朝丛林走去。
这时鹄等人将榖带走了曦,虽然有些惋惜,但是榖毕竟是蛮王卫,代表着蛮王。身份上唯一能与其抗衡的枭又缩头不肯现身。小小拓跋部哪里经得住蛮王的怒火。直到鹄拖着曦走进丛林,鹄等一干族人这才象征性的欢呼几声,以示赶走了拔熊部,保全了部族。却无人留意到拓跋静静站在寨门口,低头端详着手上的牛角大弓。
拓跋啊,好不容易捱到了年岁,这才当了两天拓跋就得跑路了,真不甘心啊。
些许遗憾尽抛脑后,拓跋精神一振,大步朝远处丛林走去。自己的世界在外面广大的天地中,拓跋部……就成为自己记忆的一部分吧。
鹄等一干族人突见拓跋走向丛林,不禁愕然。四周陷入沉寂。人人茫然的目送拓跋渐渐走进丛林。
“奉蛮王令,捉拿伏杀上使的凶手拓跋。”
不知道从哪个角落爆出枭的叫喊。洪亮的叫喊声席卷开来,重重冲刷在每一个人的心里。除了鹄。
拓跋是伏杀上使的凶手?
族人们目光越发茫然,很是匪夷所思。部族的希望怎么就成了蛮王下令诛杀的罪人?
拓跋听到枭的叫喊,心里早有准备。这边叫喊刚刚响起,他第一时间就地一滚,逃离了原地。不料不知道是枭算得精准,还是运气好得出奇。一道雷电噼啪一声巨响,径直命中拓跋的右臂。
右臂微微一麻,拓跋暗道一声不好,急忙爆发全力,扑向丛林。只要进了丛林,哪怕是枭这个蛮王卫,也追不上自己。
但是拓跋低估了枭的狠辣。
“放箭。”
枭隐约透着快意的叫嚣响起。少数拓跋部族人以及早已效忠鹄的族人纷纷张弓搭箭。霎时一片密集的箭雨朝拓跋头顶笼罩下来。
百多支箭矢呼啸而至。拓跋自知难以躲避,全力往前一窜。眼见即将没入丛林,一支利箭呼啸而至,径直射透拓跋右臂。
拓跋吃痛,牛角大弓脱手而出。他没有回头,依旧全力扑进丛林。哪怕没亲眼看到放箭之人,他也猜得到必然是除了自己之外箭术最好的鹄。这一箭只是对准右臂,怕已是鹄心存一点点愧疚,只想留下拓跋部镇族之宝。
没入丛林,拓跋拔腿飞奔,三转两转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一见到手的鸭子飞了,枭一张脸黑了。
“拓跋触怒蛮王,鹄暂代拓跋之位。不从者,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