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自蛮荒时代踏空而来的太古莽牛,那对巨大的犄角闪着寒芒,雪亮的犹如刀锋,气势汹汹地向着宁越扑杀而来。
面对如此威势逼人的莽牛扑杀,宁越瞳孔微微一缩,不避不退,怒吼一声,左脚迈出一步,悍勇地伸出拳头,向前轰去。
咚!
甫一交锋,宁越便先避开锐利的犄角,拳印刚猛地轰击在莽牛的脑门上,将莽牛打得踉跄倒退,虚体闪烁,险些消散。
脚下的地面无法承载接连而至的轰击,陡然塌陷。坚硬的青石板如同泥塑一般化为齑粉,霎时尘土飞扬。
宁越趁此机会,真元极速运转,右脚跟着迈进一步,沉肩挥肘,以势如破竹的嚣狂气势,凌厉地击打在先前拳印绽开的伤口上。
“哞!”
发出一声不甘的低吼,莽牛虚幻的躯体被震裂开来,随风彻底消散。
宁越神情冷峻,抬手擦了擦嘴角的鲜血,这是他重生以来,第一次负伤,让他意识到这具身躯的根基不够扎实,太过虚浮。
若是以他前世的锻体境躯体,莫说被这“莽牛”震伤,他一指就能轻易将这第三重天的“星灵”灭杀。
所谓的星灵,不是锻体境的武者可以拥有的力量,那是“化星境”的强者才能使用的手段。
当武者突破锻体九重,精气神三合一,开启“灵觉”后,便可以借助“引星石”中的神秘力量,感知天外九重天的星曜。
有缘者,便能沟通“星灵”化为己用,成为其专属于自己的本命星。
而宁远秋召唤出来的莽牛虚影,正是来自第三重天的莽牛星。
宁越暗暗叹了口气,没想到这渺小的宁家,竟然也有第三重天的星灵,这实在是他没想到的。
但宁越并不后悔杀那两人,身为人族百战不败的无敌杀神,区区凡人也敢对他妄动杀念,若他忍让退缩,如何保持念头通达?
但可惜,现在这具身躯的实力太差,宁越如果真想杀了眼前这人,就必须得借助秘法。
但能让他跨越好几个境界斩杀敌人的秘法,怎么可能没有代价?
届时,这具身躯将彻底崩毁,那宁越就得不偿失,需要再次夺舍转生。
这种玉石俱焚的秘法,不到万不得已的情况,宁越实在不想动用。
这些说来话长,其实只是一念之间。
不远处的宁远秋,嘴角还挂着可怖的狞笑,但眼神已有些错愕。
他想象中的宁缺被撕成碎片的画面并没有出现,而他所召唤出来的蛮牛星灵,反而却被宁缺一拳一肘给震散。
这实在是让他无法置信。
宁缺毕竟是天才,他能以锻体七重的实力,杀了锻体九重的宁远,虽不可思议,但也能勉强接受。
但自己可是化星境的实力,含怒一击之下,宁缺居然没死,还能将他的莽牛星灵震散。
这已经是跨越了三个小境界,一个大境界,莫非这宁缺的天资真的如此可怖?宁远秋想到这,心中越发忌惮。
宁远秋并不知道,如果是原本的宁缺,其实力也只能勉强抗衡宁远,绝不可能杀了他,至于挡住化星境武者的含怒一击,那更是连想都不敢想。
“竟然没死,那更是留你不得!”
只见宁远秋浑身腾起一股黑烟,仅一息之间,浓烟骤散。
宁远秋原本瘦削的身形不复存在,浑身的肌肉,犹如岩石般坚硬厚实,一对巨大的犄角斜指向天,恍如牛魔现世。
星灵附体,化身牛魔。
这才是化星境强者真正可怕之处。
宁远秋双目赤红,望着宁越的眼神,杀意凛然,牛鼻喷薄着白气,一步步向着宁越走去!
沉重肃杀的气氛,压抑得让人心悸,大战一触即发!
宁越咬了咬牙,已准备放弃这具身躯,打算动用秘法,同宁远秋来个玉石俱焚!
便在这时,一声长长的叹息传来。
宁越定睛望去,只见一位中年男子出现,悄然站在了他的身前。
“远秋兄,先莫急着动手。”
来人的身躯修长挺拔,眼神温润如玉,面庞犹如刀削斧劈般棱角分明,十分英俊挺秀。
但可惜的是,一道殷红的疤痕,却从他的眉角,一直延伸到下巴,严重破坏了他温文尔雅的气质,平添了几分好勇斗狠的煞气。
“嗯?!”看着突然出现的男子,宁远秋赤红的双眸如欲滴血,勃然大怒道:“你想阻我报仇?”
“我不是这个意思。”
疤脸男子摆了摆手,神色自若地说道:“我只是觉得事有蹊跷,我们应当先了解事情的原委,再谈该如何处置。”
“还要怎样了解?”
宁远秋指着疤脸男子的脑袋,毫不客气地说道:“事实就是,你这个捡来的杂种突然发癫,杀了我的两个孩儿!”
听到“捡来的杂种”这句话,宁越只感觉脑袋猛然一痛,属于宁缺的残缺记忆,又悄然浮现出来。
这份记忆里,含有宁缺平生经历的所有人情冷暖。
从一位被捡来的弃子,动辄遭人打骂,到武道天赋尽现,被宁浩收为义子,进入神武学府,一跃成为宁家举足轻重的人物。
这条崛起路上的种种艰辛与无奈,宁缺却从不向任何人倾诉。
而在这份记忆中,宁越也已明白了眼前对峙的两人的身份。
对自己出手的人,是宁家家主宁远秋,同时也是宁秋宁远的父亲。
而挡在他身前的疤脸男子,是宁缺的义父——宁浩。
至于宁缺的身世来历,则不太清楚。在宁缺的记忆中,只知道他是宁浩小时候在外游历时,捡回来的弃子。
“三天前,这杂种在醉仙楼轻薄苏家千金,被人给打成重伤丢回来,害宁家遭人耻笑。
我念及旧情,不去责罚他,还用上好的疗伤圣药治疗他,谁知这杂种醒来后,竟如此丧心病狂,将我两个孩儿都给杀了!”
宁远秋神色悲痛欲绝,哀痛地说道。
晃过神来的宁越,听到宁远秋说的话,顿时怒火上涌,直接开口呵斥道:“我轻薄苏挽?简直是笑话,若我如此急色,我的贴身侍女,岂会至今仍是完璧?”
以宁越的性子,本是不屑于解释这些!
但他要为死去的宁缺正名,他不希望宁缺和他一样,连死后都还要被人泼脏水,替人背负污名。
这种经历,一次就够了,不需要第二次。
“我不认为身为家主的你,看不懂是她在陷害我!至于背后给她出谋献策的人,正是你的好儿子——宁秋!”
正在与宁浩争辩的宁远秋,听到宁越的话,面色顿时一僵。
宁秋做的事情,宁远秋事后已然清楚,虽然恼恨他乱来,但宁远秋身为父亲,岂会去惩罚自己的儿子,只能告诫他不要再让他人知晓。
只是他没想到,宁秋这么不小心,死后竟还让宁缺知晓事情真相。
“岂有此理!”宁远秋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怒斥道:“小秋这孩子只是跟你开个玩笑,怎知你竟为此翻脸,对他同室操戈!”
“只是开玩笑?”宁越冷冷地瞧着宁远秋,淡淡说道:“‘我给打成重伤,害宁家遭人耻笑’,家主您先前说这话的时候,可不像是在开玩笑啊。”
“至于我为何翻脸杀人?”宁越冷笑道:“完全是他咎由自取!在我刚醒来时,他正拿着一份蛮奴血契,准备收我做他的蛮奴,你莫非……是要我引颈待戮?”
‘嗯!蛮奴血契?’
宁浩心中一动,随后暗叹,‘还是太年轻了,若不杀宁秋,自己现在就能好好操作一番,让宁远秋大出血。可如今你下了死手,落人口实,事情倒不好处理了。’
“小秋那么做,自然是有他的用意!”
宁远秋冷哼一声,既然事情彻底暴露,他也懒得再掩饰,“你不是宁家人,而宁家培养你多年,耗费多少资源,就算让你做小秋的蛮奴去保护他,难道不应该?这不是你杀人的理由!”
“呵呵……宁家培养我多年?”宁越听得怒极,讥诮道:“你这话的时候,不觉得可笑?我所用的一切资源,从来都是我自己以血汗赚来的贡献点兑换的,可不是宁家赏赐!”
面对这般无耻的嘴脸,宁越真是气极,恨不得施展秘法将他斩杀。
但那种玉石俱焚的手段,早先宁浩未来时,他是不得已才准备动用。
如今宁缺的义父已来,只要给他拖上一天时间,宁越他就可以迅速提升实力,到时候,杀宁远秋如宰鸡屠狗。
他宁越是何等身份,非是万不得已的情况,何须去跟这种蝼蚁拼命。
“看来这些年,当真是养了一头白眼狼!”宁远秋面色铁青地道:“没有宁家养你,你早在十几年前就饿死了,宁家供你吃喝,让你修炼,不曾想,你就是这样报答宁家!”
说着,宁远秋看向宁浩,讥诮道:“身为义父,没有以身作则管教好他,同室操戈,家主的位子,你趁早死心吧。”
宁浩在心中暗叹,‘要逼我做出选择啊。’
“缺儿你太放肆了。”沉默许久的宁浩,摸了摸脸上殷红的疤痕,心中已有了决断,便开口斥责:“宁家培养你长大成人,这是无法辩驳的事实。”
他脸上的那道疤痕,正是当年他为了同一大家族联姻借势,亲手掐死青梅竹马的原配,最后稍没注意,被她临死反扑给划伤的。
听到宁浩的斥责,宁越对这位宁缺的义父彻底失望了。
他早该明白的。
从宁缺的记忆中,宁浩将宁缺捡回来后,从来不闻不问。直到宁缺天赋展现,这才将其收留为义子,这就已证明了宁浩是个极端势力的家伙。
宁缺天赋出众,是青云城第一天才,好好培养,将来必成宁浩的左膀右臂,可以让他顺利登上家主之位。
他自然疼爱宁缺。
可任何事物总有一个价码!
眼下自己实力不够,偏又不肯低头,而家主一脉势大,此时要平息宁秋远的怒火,保住自己,就需要付出很惨痛的代价。
宁浩他筹划多年,怎会为了一个义子,而选择此时就同宁远秋硬憾?
毕竟,宁浩真正在乎的,终究还是他自己的利益。
“呵……”宁越肆意地笑着,质问道:“你们一直说培养我长大成人?当初在我天赋未现,动辄遭人打骂时,那时,你们可曾关心过我?这就是你们口中的培养?就为了这样的培养,面对宁秋的恶毒手段,我就不能反抗,得乖乖去做人家的蛮奴?”
“你们居然还有脸说我欠你们的?”宁越指着宁远秋,眼神冷冽地道:“我就问这些年,你们是否背地里打着宁缺‘青云城第一天才’的名义,来为宁家谋取诸多利益?”
纵使有过慕倾雪的背叛经历,眼前的局面,还是让宁越感到悲哀,不是为他自己,而是为宁缺悲哀。
一个捡来的弃子,即使天赋出众,强势登上青云城第一天才,但终归不是真正的宁家子弟,随时都将被利益所抛弃。
“宁缺是捡来的弃儿,从小无父无母,只是宁家的外来子弟,修炼所能用的一切资源,只能以自身贡献点来换取……”
宁越指着宁浩的鼻子,态度决绝:“这是任何一方势力都有的制度,你们却口口声声说对宁缺有培养之恩,却绝口不提宁缺的那些贡献点,究竟是流了多少血才得来的,非要说宁缺欠你们……”
宁越纵声大笑,眼神傲睨万物,道:“我一生行端坐直,从不欠任何人!”
“可宁缺,终归是用了宁家的修炼资源,你们既要讨回,我一样会替他——”
宁越说着,冷冽的眼神里,透着些许的伤感之色。
随即,宁越握紧拳头,决绝地朝着自己的丹田轰去,同时大笑道:“还给你们!”
只听一声闷响,宁越丹田就此碎裂,体内元气不停乱窜,撕扯着他脆弱的经脉。
极端的剧痛,让宁越脸色惨白,嘴角不由自主地淌出一缕殷红的鲜血。
“从此,宁缺已死,只剩宁越!”
轻轻抹去嘴角的血迹,宁越眼神淡漠的盯着宁浩,开口说道:“再不欠谁。”
自废修为,以还养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