踢踏,踢踏!
萧寂的暗夜,被远方脚步声,唤醒。
是沉睡了的影,还是早已死去的魂。
你所原本的幽寂,可是有了安处?
还是,再也无所谓。
……
纵然是知道答案,花姥姥的心里仍有些希望,那个在黑夜中走出来的人是血影老祖,或许那一抹鬼魅的影,是索魂的鬼,令她恐惧。
最先听到的是凌先生,他也知道那道身影将会从左侧走出,再走过他的面前。但他没有看,似乎停留在自己的世界里,外面的一切与他无关。
崆峒上人,那道鬼魅复仇的影。他从黑暗的世界里,一步一步地走出来,手里没有一物。黑暗之后是否光明,身边是否光明了?
他的帽子已经脱下,露出一张二十七八,却布满沧桑的脸。这个时候,花姥姥才发现,没有帽子遮挡,崆峒上人的体型很瘦弱。脸极其普通,寻常,削瘦的脸上没有表情,双目有些茫然,像是找不到路,无法回家的旅人。七星紫蟒炼制成的紫袍,此刻双袖有几十道大小不一的口子。衣服上有很多灼烧的痕迹,是被血影老组拼死造成的吗?
三个人没有说话,场间被之前两人还要沉默,或者有些压抑和沉重。花姥姥没有问原因,是因为平时就很少话。凌先生是知道复仇,但不知道具体,而且之前就差点有过一场冲突。其实,是怕气到没话说,气到吐血。崆峒上人是因为报了仇之后的,一时之间茫然的心情。
崆峒上人走过凌先生时,似是想到了什么,停下来,回过头低声地说一句:“谢谢!”
“你,你说什么”凌先生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心里一震,脸上尽是错愕哑然,似乎这个谢谢就不该从崆峒上人嘴里出来,“谢谢?”
崆峒上人一字一顿认真道:“是的,谢谢!”然后再也不管凌先生脸上的表情有多么精彩错愕。
一步一步,背影萧索,似无根的浮萍。往前走,不回头!因为早已没有回头的路了。他这百年一直都活在仇恨当中,从未敢真心于人,怕给了,便没了坚持下去的力量吧。
“小心!”惊恐突起,几十丈外的的花姥姥手持碧绿的柳杖,作斗法状,冲着凌先生身后大喊,脸上满是震惊的表情。
是什么,让人惊恐,黑夜吗?
凌先生,他还没从错愕中醒悟过来,听到叫喊,茫茫然地转头,看向身后。
狂风袭来,紫色外袍,猎猎作响。头顶上方,一双冷漠的巨眼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地面的他,它悬浮在,露出一个水缸大小的狰狞的脑袋。他觉得一股来自远古巨兽的压迫,压得无法喘气。
龙?那种早已消失在世间,只能从史书上查探一二的神兽?鳞虫之长,能幽能明,能细能巨,能短能长,春分而登天,秋分而潜渊。跟朱雀,白虎和玄武列为神兽。大则兴云吐雾,小则隐介藏形;升则飞腾于宇宙之间,隐则潜伏于波涛之内。方今春深,龙乘时变。
不对,仔细辨之,虽然黑墨般的巨兽头似莽牛,眼似龙虾虾,项有蛇鳞,但头上没有鹿角,中间只有一根似尖锥的独角。不是神龙,凌先生没有感到一丝庆幸,头上冷汗冒出。须眉飘动,巨眼同铜铃,冷冷地看着身下的人类。巨兽除了头部,全身都隐在一团墨色的云雾里,随着身体的摆动隐约间流水般光滑,如同墨玉的鳞甲裸露在云雾之外。
这是一头蛟龙!脑海中,记忆如开闸的水,源源不断地闪过他这一生中看过的史书,野史,正经,杂记和铭文:“蛟,龙之属也。池鱼,满三千六百,蛟来为之长,能率鱼飞置笱水中。”“义兴水中有蛟,常上岸食人牲畜。”“蛟恶淫,于深洞中交合。吐气如春,受者浴火缠身”……额,记忆有点偏,总之,蛟,蛇得道。吸收天地灵气,日月精华,历时五百载。一日遇雷雨,腾空而上,受天雷洗礼,化为独角,三爪蛟龙,腾云驾雾,吞云吐水,力大无穷。又因修行属性的不同,细分为毒蛟,火蛟,水蛟……等等各种蛟类。
贪婪,冷漠,不屑。他能感觉到那种目光里还有一种意思:打量食物。肥了,还是太瘦,新鲜嫩滑,还是又老丑。
凌先生没有动,因为动不了,身体受滔天的气势压迫,变得麻木。纵然非神兽所属,但既为蛟,说明至少已经修行五百年以上。来不及猜它是如何出现,在哪里出现。头皮有些发麻,冷汗已经湿了衣物。催动法诀,根本不够时间。
很好,看着下面臣服于自己的蛟龙之威,不敢动弹的食物。高高在上的蛟龙感觉很满意,所以决定吃了他,以慰劳自己等待了数不清的日夜。于是,它张开腥盆的大口,俯冲而下,黑暗中锋利巨大的犬齿,闪烁寒光。
腥风扑面,头上的帽子被掀掉,在身后摇摆。没有想象中血液喷溅,血肉模糊,肉体撕裂没有出现。因为凌先生没有像血影老祖一样死亡在这个还没有飞到头,终日不见天日的黑洞,没有被那个腥盆大口那条被称为蛟龙的巨兽吃掉。因为一个削瘦的身影,如一道暗影站在墨蛟和他之间,一把无锋无刃,像锥子一样的匕首顶在了巨嘴里,无法下口。
“还不快走!”
原来是崆峒上人感觉到危机,顷刻用鬼魅般的速度将匕首狠狠地插入了狰狞的巨嘴中。此时喝完凌先生,立即又跃出了十丈外。这种身法,从未听闻。如同鬼魅,隐在暗影之中,发动致命一击。
“哦哦,我活……没死?”
凌先生有些语无伦次。刚想惊喜,反应过来现在最紧要的是保命要紧。踉踉跄跄地跑出巨兽范围之内。毕竟不是刚入修行的菜鸟修士,顺了一口气后。怒喝一声:“畜生,找死!”,二三十道青色的风刃,瞬间挥手而出,刺向半空中因疼痛翻滚嘶嗥的墨蛟。
想不到被视为食物的一只蝼蚁打伤了高贵的身体。还有,那只将成为腹中食物的蝼蚁居然敢趁他不备从眼下溜走。翻腾中的墨蛟突然静了下来,悬浮于空中。任由匕首顶在鄂中,忍下疼痛。任由青色的风刃,切割在鳞甲之上。没有躲避,没有发怒。根部有拇指大,尾尖有筷子小的两根蛟须,飘浮在两侧。竖立的瞳仁冷漠地倒映着三人的身影。
三人被这样冷漠的眼神笼罩,不是盯着,竟感觉被之前还要危险。没有滔天的龙威压迫,但要面对的似乎是来自沉睡了万年,一朝睁开杀戮之眼的凶物,生出不可抗衡之心。寒冷的触感,从体表的汗毛,渗透身体的血管,随着血液流动,游遍全身,侵入了温养胆气的肺腑。
是恐惧么?生与死,距离是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