丧钟敲打,悠悠远扬。宁凡独自坐在断崖之上,望着望着山下的云来雾去,轻抚着胖仙人在临终前送他的佩剑。
“人死不能复生,既然脱离了凡尘,你就应当不受这些事故的牵绊。”张路一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陆寒也从石阶山路后走来。
“情未断,道难成。”一向寡言少语的陆寒开口道。
宁凡沉默,眼神里略显空洞。
“若是连最简单的情感都要抛弃,那我又为何要来这里?”他站起身轻叹,拂了拂了身上的尘土,一步一步从石阶山路走下。
“我准备下山去历练一番,你们不必劝我。”
“也罢,这一路多加小心。”张路一嘱咐道。
陆寒依旧是僵硬的表情,没有说什么挽留,但在最后还是说了一句保重。
没有等到第二日,宁凡在当天傍晚就向宗内申请了此事。管事的长老也很爽快的答应了他,似乎也看出了他心中的想法。走的之前,宁凡独自到胖仙人的墓前跪了许久,知道月上山头,万物沉寂,他握紧手中的佩剑,一个人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之中。
没有修为之时,他日行百里都是艰难,可有了修为,那些高山湖泊,再也无法阻挡他的步伐,但他却并未运用自己的修为来给为自己解决这些麻烦。依旧是如当年一样,跋山涉水,缓缓在凡间游历。虽然他的修为不高,但每当遇到一些威胁凡人的妖物或是邪人,他往往都会出手相助,这自然让他数次身临险境,当每次在危机关头,他的佩剑都发出耀眼的光芒,使他修为大增,化险为夷。
不断的在人间游历,经过多次危机,宁凡的修为居然在快速的攀升,与他在宗内修行相比,在外这一年多居然比那五年的作用还要大。
可修为的增加并未能让宁凡的心中有些许欣喜,因为这一路上他看到太多的邪教之人在人间杀戮,还有魔道之人的横行霸道。他想到胖仙人对他说的话,心中忽然明白了许多。之所以他收了这么多的弟子,无非是想让仙道多一份力量,尽管很微小,但也能为这苍生尽出他自己无法献出的力量。若不是他有暗疾在身,怕是一定会战到生命的最后吧。可惜,天不遂人愿!
第三年,这是一个冬季,宁凡来到了北冥海域。在这里四处冰封,茫茫大海全部被冰层所覆盖。宁凡独立一处被冰层冻结的巨大渔船的之上,寒风瑟瑟,雪霜飘零,数个行人在这一望无际的冰原上蹒跚而行。大雪下,他们如风中的烛火,好似会随时熄灭。这些是冬季捕鱼的渔民,这冰海虽然毫无生机,却又是他们度过冬季的希望所在。
然而在他们毫不知情下,危机也在悄然逼近。巨大的黑影在冰层在游荡,好似孤魂野鬼般的围绕着他们四周徘徊,但它远比鬼魂要可怕。
远处的宁凡注意到了这一切,他握紧了手中的佩剑,散出仙光。哪黑影或许感觉了危险,瞬间冲破冰面,张开大嘴要吞噬到这几人。
鸱尾!
这是一种水中凶兽,似鱼却又有几分像龙。不过他浑身邪气环绕,双目凶煞无比,估计是邪教放养在此,这种事情宁凡已不是第一次遇见。不过他还未曾出手,那几名渔民却掀开风衣,个个飞跃到空中。
“玄岳宗的同门!”宁凡惊呼。
这几人中,四名男子的修为与宁凡相当,另外一名女子要高出不少,这女子不但有绝色的容貌,还让宁凡看不透她的深浅。但即便如此,那鸱尾却丝毫不惧,依旧张开大嘴咬来,满口的尖牙与刀剑一般长短。四名男子摆下剑阵对抗鸱尾,其外最强的女子手持红将鸱尾缠绕,鸱尾瞬间就被束缚,挣扎翻转。见此,那女子加大力度,将鸱尾的厚厚的鳞片都缠到碎裂,那四名男子则一同飞到鸱尾头顶,给他致命一击。
在这紧要关头,鸱尾邪目闪烁,竟泛起慧光。它用尾巴狠狠拍打在冰面之上,整个冰层在刹那间崩塌,一对爪子从他的腹下伸出,利爪划破红绫,一跃之下,钻入了冰海之下,远遁而去,消失在黑暗的深海之中。
“可恶!”那女子愤怒地将断掉的红绫扔在冰面上,几个男子上前安慰。可在他们毫无防备之时,巨大的黑影再次出现在冰层下方。四名男子全然不知,唯独那女子感到了危机。
“不好。”宁凡纵身飞去,手中佩剑仙光闪耀。如同流星,穿过漫天飞雪,坠向那人间的恶与邪。
嘭!
鸱尾从冰层下破冰而出,一口寒气喷出,立刻间几人冻结。好在那女子因自身的修为高深,在刹那间就已挣脱。但还有那四人依旧被寒冰所困,情急之下,她一掌将寒冰击碎,将那几人送出十几丈之外。可这时那鸱尾庞大的身形已经完全将她的上方遮盖,满嘴的尖牙散出寒光,口中是一片黑暗,不知葬送掉了不少无辜的生灵。
女子默默闭上了眼,这一刻,她已经无法逃脱了。这是她第一次外出执行任务,也是有可能是她最后的一次了。当她再次睁开眼时,鸱尾的大嘴几乎完全要将她吞噬了,外面的四名男子伸手大呼,鸱尾鼻息中剧烈喘息,似在喜悦。最后的这一刻,一切都变的缓慢起来,她想起了她父母在暮白城与自己的分别,又仿佛看到她的师尊在邪道之人万千阻挡下来拯救自己。
那道流光,划破时空,在她化为乌有的瞬间,将她带离这里。她感觉到了那双大手,很温暖,她以为自己会死去,可这时眼前的这人来了。不是她的师尊,而是一个完全陌生的男子,他的面容并不俊朗,普普通通的,但他却给她一种无法言语感觉,这是其他师兄弟无法拥有的。
鸱尾怒吼,它的大嘴被宁凡用佩剑所斩伤,露出一个可怕的伤口,足有一丈多长,这也让它看起来更加的凶恶。
“一同对付它吧。”宁凡将这女子带到四名男子身旁,淡淡开口。
四个男子再次摆阵,前去困下鸱尾,女子与宁凡同时迎上,与鸱尾厮杀。鸱尾不断喷出寒气,都被女子一一化解,四名男子不断的围困,让它伤痕累累。宁凡对着他头部攻击,让它无法顾及其它,但即便是如此,那鸱尾仍在挣扎,它的身体邪气环绕,保护它不受到致命一击。
这场大战持续了很久,一直到鸱尾支撑不住之时,它仰天怒吼,化作一条黑龙,邪气滔天,将那四名男子中两人击伤,更是用极寒之冰冻结了女子。最后宁凡佩剑与那邪气有感,从他手中飞出,在天空化一把巨剑,从鸱尾头颅中穿过,才彻底将鸱尾杀死。
一只头部白色的海雕在寒风中肆意的飞翔,破碎的帆布会着海雕的方向森森飘摇。宁凡与另外两个男子帮助受伤的两人在废弃的渔船上治疗伤势,一番想聊,他已得知他们是来此降除鸱尾师弟。而那女子此时独自在船外,孤单单地站在鸱尾的尸体旁,手中握着破掉的红绫。
“那条红绫是师尊送给伊倩姗师妹的法器,师妹一直把它当做至宝,如今被鸱尾损坏,怕她一定很是难过。”宁凡看了眼船外的伊倩姗,寒雪将她的头发覆盖,可她毫不在意。看着她手中拿破碎了红绫,宁凡不禁撇了眼胖仙人送给自己的佩剑。这把佩剑与那红绫一样,都非十分强大与贵重的宝物,只不过这把佩剑有胖仙人在里面注入了毕生的灵力,才让这把剑变得有所不同。或许当这把剑里灵力耗尽之时它也会像那红绫,被鸱尾这样强的对手所损坏。
“或许,我会有办法。”宁凡对着那几人开口。
“若是可以,我等四人在此先代倩姗师妹谢过宁师兄。”几人向着宁凡一拜。“不过倩姗师妹个性向来高冷,与倩姗师妹交谈若是惹师兄不快,还望师兄不要见怪。
“都是同门,各位不必如此。”宁凡赶紧阻止他们这一拜,毕竟他也没有十足的把握修好那红绫。
他走出渔船,踏着一尺多厚的积雪,一步一步走向独立于冰海之上伊倩姗。她似乎也感知到了宁凡,于是将红绫收好,冷冷开口道。
“之前多亏宁师兄救了倩姗一命,倩姗再次谢过。”她的神色很淡漠,看样子的确如拿几人所说,性子十分高冷。
“这外头寒风萧瑟,师兄还是在渔船中躲避风雪为好。”
“倩姗师妹都不怕这风雪,我又怎么需要去躲避。宁凡微笑着,将她手中的红绫拿了过来。“或许我可以把它修好。”
“嗯?”伊倩姗的神色有了些变化。
“把它给我吧,我正好要去一个地方,或许那里有个人可以把这个修好。”
“虽然我入门比宁师兄晚,但宁师兄的事我倒也听过些许,既然是白大师的闭门弟子,那我当然会相信宁师兄的。”说罢,伊倩姗将两段红绫都交给宁凡,独自走向渔船。宁凡没有同她一起回去,他还有一段路要走,那是胖仙人说过的地方,在那里的那个人,或许可以修好这断掉的红绫。
这一走,又是三年。这三年,邪道猖獗,不但祸害人间,还向仙魔两道开战,一向敌对的仙魔两道居然结盟,一起对抗邪道。
三年里,张路一的师傅黑兔道人在与邪道之战中死去,哀痛之余,他还受到了同门的打压。黑兔道人还在之时,他们嫉妒张路一的地位,而此时黑兔道人已死,他们便将以往的怨恨全部发泄,处处为难张路一。虽然有陆寒帮助,但也只能解决一时之困。最终,张路一也选择了离开玄岳宗。与宁凡的游历不同,他选择脱离宗门。伊倩姗在他离开那天也到相送。在听闻他与宁凡的关系后,这段时间里她也时常相助于张路一,传言她与张路一似乎很是谈的来,隐隐成了知己。
还有那陆寒,这几年在那剑修长老的指导下,修为突飞猛进。他的资质并非最好,但他的心却是最为坚定,这也使得他的修行不会走上歧道。最为惊人的是那伊倩姗,她的资质本就是这数百年来玄岳宗的第一人,而且本身就有基础,三年的时间,居然已经开始逼近一些稍弱的长老。
当然,这一切,宁凡都不知情。他在离开北冥海域的第二年就来到了胖仙人曾和他提起的地方,这里,他遇到了为胖仙人打造佩剑的那个隐士。依照胖仙人所说,他给他带了一壶酒,是从北冥海域的一处酒家中买来的北冥霜酿,唯独那北冥海域极少的几处酒庄才能酿造,当年胖仙人就是用这壶酒换来他为自己打造这把佩剑。宁凡将红绫与酒交于了为隐士,隐士很爽快的就答应了宁凡的请求,还邀请他与自己一同共饮北冥霜酿,并为宁凡讲述当年他与胖仙人的事迹。
霜酿入口冰寒,但到喉头又好似火焰灼烧。一口下肚后,宁凡回想起这过去的那些年,他再也不是那个懵懂的小书童,也不在和以往那般无用。渐渐的他竟有些想念张路一和陆寒。但在这之前,他还要去找一个人,那个老乞丐。
一待,就是两个月。红绫已经修好,宁凡也要继续他的行程。这次,他没有徒步而行。他拿出一块石头,外形有点像一个小狗,这是老乞丐当年送他唯一的一件礼物,运用胖仙人传他的仙法,他很快找到了方向。
半月之后,他来到那里。那是一座孤坟,孤零零地立在旷野上。坟很矮小,没有墓碑,或许也没有人知道他是谁,只是随意将他葬在这里。但宁凡知道,这里,就是老乞丐的坟。在这坟前,宁凡说了很多话,有路人走过,看着他在坟前自言自语,都以为是疯子或是鬼魂,吓得赶紧跑开。一连两天,宁凡都在这坟前,他自己找来一块大石,刻成墓碑,但上面没有名字,因为埋葬这里的人,本就没有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