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一下基地里面的居住情况,一句话就能说明白:除了老弱病残,其他人都没有床位,就连将军也不例外。更何况,将军已经三天三夜在前线指挥战斗没有合眼了。
“我们能活下去吗?”总是能听见意志不坚定的人问身边的人或者自言自语。
但是这个问题谁也不能回答。
这天,伤员格外多了起来。
突然外面有士兵喊道:“快让开!快让开!将军受伤了!快给将军让一个床位出来!”
等他们把将军抬进来的时候,却发现几乎所有的床上都躺满了伤员。
有一个兵满脸全是污秽,是他那原本干净的脸上沾满了血水,血水又沾满了炮灰。他哭了,没敢出声,静静地流泪,两行泪把脸上冲刷出两道干净的泪痕。
大家都安静下来——其实原本就很安静。
“咳!”这声咳嗽显得突兀。一个七十岁老人挣扎着从床上坐起身来,看得出,他原本就是抱病在身的。
“爷爷!”这声呼喊是来自公孙让。
爷爷说道:“将军这儿卧下,我老爷子时日无多并不需要安养,救人要紧。”
公孙让忙上前去搀扶着自己的爷爷到一边地上坐下,那边地上多少铺了点褥子。
士兵们并没有客气,他们分得清轻重缓急,更不想辜负老爷子的一片君子之意。
将军的身体刚一接触到床铺,雪就顺着床沿留下来了。一帮士兵见医生已经来了,叫一声:“拜托了!”就头也不回地转身回去了。
空气中的气味有点难闻。
这么些天了,血水,脓水大家都没少见过,所有人都没有机会洗澡,似乎有的人都要长虱子了,但是任何人对这一切都只有无可奈何。
一些照顾着伤员的平民开始询问受伤退下来的士兵前线的状况,可是他们全都缄口不言,似乎是在作战之前就已经被下了封口的死命令了。
不一会儿,又有伤兵被送下来。公孙让不能忍了,一把上去拽住一个士兵问道:“你告诉我前线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今天受伤的人数比前几天加起来还要多!”公孙上前的时候,他身边自然而然就聚集了好几个看上去比较强壮的男性。
我心里替这个士兵觉得委屈,他在前面卖命,到了后方还要被群众质问,真是没有这样的道理!
我上前劝道:“公孙你别为难他们,他们肯定接了命令的!”
公孙让转头瞪视我一眼,着实吓了我一跳。但是他似乎把我的话听进去了,转头对那士兵说道:“好,我不问你这个,我问你,将军倒下之后,你们现在谁当家说话!”
士兵弱弱说一句:“参谋长。”
这我便明白了,公孙是想趁着将军意识不清的机会,从另外的突破口下手,拿到武装,上前线战斗!
果不其然,公孙让大呼一声:“兄弟姐妹们,前方情况未明,我们决不能就这样在这里束手待毙!我们也有手有脚,我们也一样能战斗!我想让你们和我一起,去向这个基地的最高领导人要求给我们一把武器,我们一样能像一个战士一样!只要给我们武器,我们就能为逝者复仇!就能为还活着的人守护明天!愿意去的,就请站起来!”
有一些人是马上就站起来的,还有一部分人稍微犹豫一下也站了起来,最后站起来的人越来越多,从十几岁的少年,到四五十岁的年过半百的中年人都。大家都被这种无声的热情感染了,这种感染力让我觉得可怕。
我本想撤回来的,但是我离公孙让实在太近,已经被裹挟着前进了。
路上我是有意掉队的。
本来我想跟着也无所谓,或许关键时刻还能劝解一下。但是我发现了一些异样。
是水。
水的痕迹从路边水道里出来然后通向一个幽深的巷子。
我捏紧了白鹿,拔出来一点,缓缓走了过去。并没有人发现我,他们都专注于他们伟大的英雄事业并没有工夫理我我这个心不在焉的人。
一个透明的人影正绰绰地立在那里。
他说:“你可以把刀放下,我这次来并不是你的敌人。”
我并没有说话,也没有把刀放下,等着他说下去。
“我叫阿水,上次是我偷袭你的并没有错,但是那是我的第一次任务,我发誓我从没有除了你那一次我没有伤害过任何一次人类。我成为新人类之前的记忆几乎全部丢失了,但是我似乎能记得我因为生了重病被冰冻在了医院里,我醒来的时候就已经是这个样子了。我之前也是人类。我们老大想要毁灭人类控制地球,创造适合我们新人类生存的社会。我觉得他的想法是错的,我想我们和人类之间应该是有共存之法的,所以……”
“所以你是来投诚的?”我接下他的话。
他点一点头。
“我们老大的目标是你还有你手里的刀。我们老大感觉很敏锐,他说他从你的刀上感觉到了危险,这是他从未在其它任何武器上感受到过的。”
我问他:“就是这把刀砍断了你的手?”
他说:“是的。”
我继续问他:“那你手恢复了吗?”
“没有,永远都不会恢复了。”
“那你就不记恨我吗?”
“这倒不会,因为我能变成水,我可以做到很多事情,有没有手其实没什么区别。”他立刻回答道。
我把刀插回刀鞘里,但是我的手还没有完全撒开,我继续和他对话:“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他说:“我就是来告诉你现在的情况。我们新人类其实每个人的能力都是不一样的,鼠人大军是一个拥有极强繁殖能力的鼠后生产出来的,其他的新人类基本上都有区别。像我们这样有独特能力的新人类都会被培养成为领头的,我们的能力也是要比鼠人高出不少,现在我们整个新人类里面大约三分之一的领头者都聚集在这个基地外面,最终目标就是你手里的刀。”
“鼠后在哪里?”
“我不知道,这属于极高机密,在新人类中知道的也不过最高级的几位而已。”
我说:“看在你告诉我这些事的份上,我姑且信你一下,那以后我要怎么找到你呢?”
阿水想了想,抠出了自己一个眼珠子,一点血都没有,这个眼珠子肯定也是水做的,他说:“你找个容器,把我的眼珠子放在里面,平时可以盖上,我就什么都看不到了,有需要,就写成纸条,放在这眼珠子前面就行了。”
我接过这个眼珠子,深深觉得这是个很恶心的方式,但是也很保险。至于阿水和他老大那边的交代,我觉得根本不用考虑,谁看得出来一团水是有个眼珠子还是没有呢?
阿水离去之后,我就用了个医生装血的密封包把这个眼珠子给装了起来,包上一层布,放在怀里。
“你不信他?”老骨头问我。
我说:“你看他还一口一个‘新人类’!那种优越感让我恶心,这哪里是投诚的态度呢?”
等我做完这一切的时候,抗议部队已经到参谋长那里了。
参谋长因为接到消息,从前线上退了下来,专门接见了这帮人,我赶到的时候似乎已经开始商谈了。
参谋长是个显得很阴柔的男性。我不太能理解为什么军队中会有这样的一个男性。参谋长也是灰头土脸的,但是他仍然把自己的衣装什么的弄得非常规整。
“如果按照原先将军的意思,不管你们怎么闹,都绝不可能放你们上战场的。”参谋长漫不经心的擦着自己的金丝眼镜,其中一个镜片已经碎裂了,戴上去视线似乎很受影响,而且别人看上去就会觉得有点滑稽。“我的意思呢,要是将军还在,那么仍然不能让你们上战场,知道为什么吗?你们知不知道我们国家历史上有过多少次战役?其中又有多少次战役,有的将军逼着百姓走在军队前面,让百姓去当炮灰,又或者借着百姓令对手投鼠忌器?你们知道这样的将军都是什么吗?是战争罪人!将军要是还在,我绝不会让将军变成这样的罪人,但是现在将军倒下了,我做主。你们听好了,我对你们的性命,感觉无所谓的,我对世人的评判,也是无所谓的。你们要上那就尽管上好了,我给你们开全程绿灯,反正我们现在伤亡惨重这我不瞒你们,剩下的武器弹药要是没人用我还觉得浪费呢!”
他这话讲出来,大家似乎又有点犯怵了。我可以肯定这里面有一部分人就是认定了参谋长不会同意所以跟进队伍里来,既显得自己英雄又不用上前拼命。但是他们都没料到参谋长竟然二话不说就同意了。
人群有些静,气氛有些尴尬。
参谋长突然笑了起来:“呵呵,怎么了?临上阵害怕了?害怕了那就回去,害怕还跑来要求这要求那,是不丢人现眼呐?”
但是公孙让是一心要上战场的!
“谁怕了!”公孙的声音突然听上去有些沙哑。“你敢给枪我就敢上,谁不上谁是孬种!”
“哦~这可不是我说的哦,我倒要看看这里有多少孬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