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儿听到无名这震耳欲聋的怒吼,脑中陡然一阵晕眩,脚下一个踉跄几欲站立不定,更是不由自主的退了几步……
无名跟着上前两步,本想问她可曾还有药物?这却让依儿误以为无名恼羞成怒,想要杀掉自己,只见她边退边道:“你…你别杀我,小姐现在这样也全然不能怪我,若不是为了你的事,小姐早上也不会病发,所以……啊!”话一至此,她脚下一滑,并惊叫一声跌坐在地,原是无意中踩踏在长蛇身上。
无名亦见到了长蛇,蓦地双眼大量,跟着又迈步去到依儿脚前。依儿只道:“我命休矣!”双眼一闭,任他爱咋咋地……
“啊啊啊啊!”
双目紧闭的依儿只觉脚踝处一阵冰凉,使得浑身汗毛倒竖,不由得发出阵阵尖叫,然过了好久,又未曾感到身上哪里生痛,便止住叫声微微张眼,见到无名右手拿捏着一枚深紫色的圆球,左手似要掰开小姐的樱唇,正欲摄物于小姐口中。依儿离得丈远依然闻到那物甚是腥臭,于是张口问道:“那是什么脏东西?你要对小姐做什么?”
无名不知道这是什么,便不予回答,只是头也不回的道:“当然是在救姬姑娘的命!”
这时,她瞧见了无名脚下的蛇尸,已然晓得那正是蛇胆,她倒是听说过蛇胆得以清热解毒,但现在这个状况,岂是区区蛇胆就能让小姐转危为安的?站起身来走上前,朝着无名摇摇头又道:“小姐她已是难逃此劫,你…你就不要再做无用之功了。”
无名虽不知她的话是何用意,但从她的动作亦可看出是在阻止自己,眉头一皱,道:“滚开,我要救她,我要救我朋友一命。”回答他的只是依儿的一声长叹。
无名怜惜的望着姬无双,忙把蛇胆摄入她的口中,道:“我记得有一次生了病也是这个样子,只记得当时自己就快死掉了一样,那种…那种痛苦就如一群蚂蚁在活活咬我一样。”
依儿听他语气越来越重,说到最后可说几乎为吼,又见他双目柔情的望着自家小姐,那样子好似恨不得生了病的是他一般,不由想道:“到底那一面才是真正的他,可以为了猴子不顾律法差点伤人性命,还可以为了不过交情几浅的小姐不惜自命。”
她心思电转之际,又听无名道:“后来…后来我活了下来,正是阿飞喂我吃下这东西,我才活了下来,所以这东西肯定能救他的命。”
听他这般一说,依儿忖思道:“小姐现在可说是危在旦夕,就是回家取药亦唯恐不及,不如就让他死马当作活马医。”她虽如此想着,实则是想逃避责任罢了。
而这时无名已把蛇胆摄入姬无双的口中,仔细观察却见蛇胆并无破裂,恼道:“怎么会这样?”殊不知姬无双现在就如活死人一般,连承受那般大的痛苦都没有痛叫一声,如何能自己咬开蛇胆。想明此节,无名取出蛇胆放入口中,只轻轻咬得一下,圆球外皮便即破裂,登时满口苦汁。这汁液腥极苦极,难吃无比。纵使无名尝过多回也想喷了出去,便是站在一旁望着无名的依儿只闻其味就已然干呕开来。
止住干呕的依儿,忽然见到无名俯身在自家小姐身上,二人嘴对嘴,小姐的嘴角还溢出少许绿色汁液,她虽知无名是想救自家小姐的命,但眼见这般旖旎的场面,亦让她满面羞红,并以双手掩面不敢再瞧。
无名俯身站起,只余双眼一瞬不瞬的看着姬无双。良策用尽,只得听天由命。
只道无名误打误撞、又道姬无双命不该绝!
姬无双的病形在胎内,可说是先天不足,她的生辰正好又是百年难遇的天支相冲日(1430庚戌年——犬、7月15中元节——鸡),种种原因,让本就天生体弱的她愈是加重了病情。
想那猴儿酒可说是一味药酒,其内不知含有几多药物?而中医用药讲究君臣佐使,她这贸然饮用猴儿酒,导致沉积在体内的人参之气挥发效用,人参冠以百草之王,两相结合使其药力更胜,便想要压制她体内的先天阴气,这才出现后面冰火同体的现象。
然一切又是这般巧合,当无名把蛇胆渡了进去后,蛇胆就成为调和它们的药引,虽不能在此时完全除去她的病根,却可以在此刻救得她的性命……
无名二人不知这种状况,而等待总是让人感到煎熬。
那依儿见无名眉头时而皱起、时而舒展,似为小姐的病情所引,不由想起刚刚自己误会于他,走了过去躬身道:“怪…郝公子!刚刚的事情实属依儿无理,还请公子你原谅依儿!”
……
依儿见他不搭理自己,忙把话音一转,问道:“郝公子,你说那蛇胆能救下小姐吗?”
……
无名眉头一皱,摇摇头。
“啊!”依儿一声惊叫,跪伏在姬无双身旁,双手揉搡着她的身躯,又问:“那小姐岂不是……”可当她双手触及姬无双的身体之时,蓦地竟然似有好转之象,观察良久又见小姐呼吸渐渐平稳,已知她身体无有大碍,便长出了一口气。
她本想予无名道谢,却道无名刚刚摇头是不喜与自己交谈,而自家小姐既然得以活了下来,心中大喜的她也不再纠缠无名,亦目不转睛的看着姬无双。
此时,见得姬无双慢慢恢复正常,无名心里也是松了一口气,猛地想起依儿刚刚说过,说这姬无双发病、瓷瓶中没药,都是因为自己的关系,于是问出原因。闻听见他的问话,依儿娓娓道来。
原来这富贵酒楼很有来头,它的东家是蔚州王家,昨日被无名砸了店他们找不到无名,才于今早去了飞扬牧场,几番争吵不仅惹得姬无双犯了病,还索要了五百两银子赔偿才算作罢,所以才会用掉药物,才会过了晌午方来赴约。
听到这些前因后果,无名暗暗自责,值得一提的是,所幸是药物用尽,若不然……亦万幸花豹找寻无名有带来阴冠斑纹蟒。
而趁着姬无双未醒,依儿又跟无名讲了许多。
无名这才得知官家也是人类,只不过他们有一种凌驾于百姓的手段,叫作——权利。那叫权利的东西就像自己能指挥百兽一样,只要一个人得到了它,他说那个人是好人,那人就是杀人如麻的刽子手也便是好人,当是黑白是非任他而断。
无名听后惊得一身冷汗,差点就此打消‘做人’的念头,只想日后在山中做个逍遥王。
无名又得知什么是男女有别,两者不仅有着长相差异,相处之间更有诸多忌讳,诚如刚刚自己情急下摸遍姬无双的全身、嘴对嘴喂食蛇胆,那样都是轻薄、冒犯于她。
至于个中细节,依儿羞怯倒也不好讲得详尽,只是简单讲解了男女有别一词的释义,更是吓唬无名——说轻薄了女子后就会被火烧死。
一炷香过去了,半个时辰过去了,一个时辰亦将到来……
他二人正说话间,忽闻地上的姬无双弱弱的道:“水…水…”
依儿闻见声音大喜,附耳过去一听姬无双是向自己要水却又犯了难,想这荒山野岭那里能够取水?无名不知姬无双的话有何用意,但见她频频做着吞咽也知是口渴了,左顾右盼间拾起蛇尸,刚要张口吸允蛇血猛然想起男女有别,道:“依儿姑娘,我不好再轻薄姬姑娘,只好……”
依儿望着无名递过来的蛇尸,知晓他是想让自己学他喂食小姐蛇胆的样子喂饮蛇血,只是这一刻脑海中想象自己亦如那般做却是全身汗毛倒竖,连连摆手道:“不、不…不!还是你来吧!”
“可是你…你……”
“可是什么?我让你做你尽管去做就好了,哪来的废话?现在小姐未醒,她是不会知…怪罪你的。”本出声反驳的无名听到她这般说只好不再假手于她,错了,是不再假口于她,允了蛇血又再次作起轻薄佳人的勾当。
无名现已知晓了男女有别的释义,倒也没有如刚刚喂食蛇胆那般干脆,他看着姬无双红红的小嘴,心道:“对不住了,姬姑娘,我不是故意轻薄你的,所以…所以你可不要放火烧我。”
他允了蛇血含在口中,然后俯下身一口吻在了姬无双的小嘴上……
随着无名渐渐摄入蛇血,那躺在地上正口渴难耐的姬无双,忽感有一股腥咸的液体正流入咽喉,便贪婪的吸允起来,吸允两口后许是生了力气,更是探出自己的丁香小舌在无名的口内一阵猛舔。
无名察觉到了口内异样连忙起身,跟着目光转到姬无双的肩膀处时,眼睛不禁直了,开始的时候,一心想着给姬无双疗伤、喂水,所以没有在意,这一看之下,只见姬无双胸前直到肩膀处,裸露出一大片雪白、粉嫩诱人的肌肤,甚至还有那若隐若现的沟壑……
这一切不是他天生使然在作怪,纯粹是出于异性相吸的生理需求。而他在这刻忽觉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漫上心头,五脏六腑好似…好似被烈火烧过一般,不禁让他重重的吞咽了一下自己的口水,心想:“这难道就是轻薄女子的后果,怎得没有依儿讲得那般难受,反倒……”此般一想,他又是瞧上两眼,却是想起依儿刚刚的忠告,心底念叨:“不能乱看,不能乱看,不能轻薄姬姑娘……”
但是他的眼睛一直没有离开……
姬无双迷迷糊糊的感觉到一股股热流流入腹中,自己的身上有了不少力气,精神好了很多,然后她努力的挣开了双眸,就在这时,一张大嘴印在了自己的嘴上,还没有反映过来的姬无双顿时懵了,就这么吃惊的睁大了眼睛。
无名又含了一口,不敢乱瞧即闭了眼俯下身去,正忙着喂食血液,突然,他察觉到姬无双的身躯抖动了一下,立刻张开了眼,顿时,一双怒中夹杂着幽怨的眼眸映入自己眼中,惊讶间,他强忍着喷饭的冲动,把口中余下的蛇血咽了下去,起身讪讪一笑,道:“这个,姬姑娘,你别误会,我…我…“可是他的话还没说完,那悠悠转醒睁眼的姬无双,只是一瞪又重新闭上双眼。
原来姬无双睁眼之际见到无名正轻薄自己,盛怒下本想挥手扭打于他,奈何自己大病初愈的身子仍很虚弱,使她浑身乏力,就是想以牙齿咬破无名舌头的力气也没有,更是想以言语呵斥于他,然自己一个未允不仅口中蓄满蛇血,就是连樱唇亦被无名的大嘴封住。但思及他是在为自己渡水,便羞怯的闭上了双眼。
别过头的依儿没有见到姬无双睁眼的一幕,当她听到无名的话声,便立刻动身走了过来。无名道:“依儿姑娘,你来瞧,姬姑娘好像醒来了。”
“哪有?”
只是瞧得一眼的依儿这么回了一句。
无名又道:“真的,我真的看到她张眼了,就是她的舌头刚刚还进了我的口,弄得我差点……”
“好了,你…你莫要得了便宜就卖乖,若是小姐刚有醒来的话,一定会当场就给你一巴掌……”她又是这么呵斥了一句,跟着两指掐上了姬无双的腰际,继续道:“你看,小姐连疼痛都不知,哪里是醒来了?所以你休要在乱说什么舌头。”
……
依儿见他不再言语,道:“你需得记住,方才那般做都是为了救小姐的命,此事只得你知我知,不能让……“下面“别人知晓”四字还没出口,突然缩住,心想:“倘若一会儿小姐醒来相问,他定会毫无保留的说了开来,若小姐知道自己备药不足,虽不至责罚自己,但亦难免心生间隙,那…”微一沉吟,心中已有计较,面上一肃道:“很好,我对你说,一会儿小姐醒来,你什么都不可说,不能告诉小姐你喂食她蛇胆、蛇血的事实,更不能让小姐知道你是用嘴巴…,要不然我就…要不然小姐知道了你轻薄于她,定不会再与你交朋友,知不知道?”
殊不知她这般出言提醒,尚未等无名做出回应,那躺在地上强装镇定的姬无双‘哇’的一声呕吐开来……
“姬姑娘你/小姐您怎什么了?”
无名二人见姬无双呕吐不止,异口同声的问道。
呕吐完,姬无双忽然感觉到自己胸前凉飕飕的一片,苍白的脸上不禁红了起来,忙把依儿叫了过来,娇嗔道:“你还不给我整理一下衣衫!”
姬无双见依儿手忙脚忙帮自己整理外衣,道:“依儿,你难道就没有什么话想要对我说吗?”依儿一怔。姬无双一手掐在了她的腰际,继续道:“这是对你刚刚那般对我的惩罚……”
依儿疼的一咧嘴,更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结结巴巴的道:“小姐,您知道刚刚是我…我在掐你?您也知道了是他……”姬无双捂住了她的嘴巴,又才望了一眼无名。
她见无名亦在望着自己,目光立刻躲闪开来,脸也红的像滴血一样,但是她没有愤怒的感觉,只是收回目光出神的想着什么,良久,她长叹了一口气,瞳孔渐渐聚焦在无名的脸上,看着无名紧张的样子,姬无双不禁微微一笑:“郝仁,谢谢你,谢谢你救我一命。”
无名本以为她会喝骂自己;喝骂自己是个‘乞丐’;喝骂自己没有经她同意便轻薄了她;无名甚至已经准备好了接受她任何惩罚,就是被她用火杀死也可,但听到姬无双却说谢谢自己,他亦是一怔。
无名正要说话,姬无双却是面上一肃,道:“我虽感谢你救我一命,但你毕竟对我…还请你把今日之事通通忘掉,更是不能说与别人知晓。你知道吗?”
诸如此类的话,无名刚刚已然听依儿说了一遍,便不及思索,掰手数道:“是了,此事我、依儿,现在又加上姬姑娘你,一共就咱们三个知晓,我一定不会说给别人听的,若是我告诉了别人,就叫你放火烧死我好了。”
“噗嗤~”
姬无双见他一本正经的摸样,不禁笑出声来,却是又听到他最后发下那荒唐的毒誓,忙问:“我怎会放火烧…”未等她的话说完,依儿道:“小姐,我看您现在精神足得很哩!您的病是不是全然好了?”
姬无双面上一黯,叹道:“难、难、难啊!除非……”
站在她身旁无名,听到她除非之后就没了下文,急声问道:“除非什么?”
姬无双徐徐道:“为我开药的是——药王徐,他老人家对我的病束手无策,但曾说过这世上或有一人能医我之疾,便是他的恩师——活人白。”
“这样说小姐您岂不是有救了,那您怎么还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呢?”依儿道。
“是了,只要咱们把那‘白活人’找出来就是,他若是不肯为你医治,我…我就让阿白吃了他。”无名道。
“哪有那么容易?”姬无双又是一叹,道:“据药王徐说,他自己都已有近十年没见恩师了,而我与父亲前去寻他医病时,他老人家已达耳顺之年,想来其恩师更逾年长他二、三十,如今怕是……唉!”
依儿一怔,跟着亦是面上一黯,她已然听出姬无双话中的意思,语带哭腔仍不忘安慰:“小姐您放心,只要那位老仙长还活在…不!老爷定会找到老仙长的,到那时您的病一定会好起来的。”
姬无双淡淡一笑,纤手轻扭依儿的鼻尖:“好了,依儿莫哭,不要让他瞧了笑话。”她虽是劝人别哭,但转头之际自己却是暗暗流了泪。想来就是她自己也不肯相信那‘活人白’仍活在世上。
她垂头又对无名道:“咱们今儿就学到这里,我现在甚感疲惫,还请小女子先行告退一步。”无名急前一步,道:“姬姑娘,你……”
“公子留步……”姬无双道:“依儿,你且扶我下山,咱们回家。”
无名望着两女的萧条的背影,喃喃道:“她哭了…她为什么哭了…”是了,姬无双虽掩藏的极好,但一直目不转睛看着她的无名,却是瞧见她落泪的一幕。
他抬头眯眼,心中油然升起一股说不清的滋味,这一刻,他暗暗发誓:“自己一定会找到那白活人,更不会再轻薄姬无双、不会让她再次落泪。”
正所谓:
马神庙前发宏愿!
天下为敌不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