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瓷一边笑一边偷看两人的反应,见前戏差不多了,这才止住笑道:“白瓷失礼了……只是……谢公子误会了,这是白瓷跟姐妹们打的一个赌。”
“打赌?”谢莳不明就里。
“是的,打赌。有些姐妹们总想着有朝一日能有人救她们出兰苑,公子知道,官妓是不可赎身的……所以我总劝她们做大人们的私宠未必如这兰苑自在,何况……”她的目光在两人脸上逡巡一番,“我下面说的话还请二位不要介意。”
“但说无妨。”谢莳十分好奇白瓷刚才的反常举动。
白瓷见谢莳带来的那位公子也微笑着点头,方才继续道:“不管这入了兰苑再出去法理上行不行得通,不论男人嘴上说着什么相知相守,不过是哄骗无知小女子的甜话而已,若当了真,恐怕我们失的不仅是这自由之身,连心都要伤死了。她们不相信,我便打赌说我会陆续求十位恩客带我走,不会有一位真的要带一个青楼女子回家。”
听了白瓷的话,谢莳脸上很不好看,仿佛自己真的辜负了什么情深义重的女子,正要解释,却被白瓷打断道:“谢公子不必把小女子的话放在心上。既入了兰苑,我自然知道自己是什么身份,也不恨任何恩客薄情,只是我们这辈子命不好罢了,再说,外面的世界哪如兰苑这般潇洒自在,内宅中的纷斗实在是我们应付不来的。”
白瓷好容易安抚住了谢莳,又给他们弹了一曲林间春色,这才送走了两人。
“殿下,我可没有胡诌吧,这白瓷姑娘的琴艺如何?”出了兰苑,谢莳与萧延逸共乘一车,开口问道。
“确实令人惊艳,宫中乐师无一可比肩,恐怕只有那消失多年的琴师莲一能更胜一筹了。”萧延逸自幼喜好音律,品味甚高。
“我是没听过莲一大师的琴,可是有一点我敢肯定,她长得肯定不如白瓷姑娘!”谢莳说话口吻颇为自得,像是白瓷能够得七皇子赞赏,他与有荣焉。
萧延逸觉得好笑:“你这般推崇白瓷,非要拉我来再听一遍,刚才人家求你救她出火坑你又推辞不愿。”
谢莳一愣:“白瓷姑娘不是说了只是打个赌吗?她自己也是个明白女子。”
萧延逸微微一笑,摇了摇头,却并不在这个话题上多说,白瓷若无心脱离兰苑,又怎么会在夕巧节当晚断弦?两人又约好三日后一起京郊游玩,便到了谢莳家门口,谢莳先一步跳下车来,对萧延逸道:“不如我们到时一起邀了白瓷姑娘去吧?”
萧延逸顿了顿,点头首肯,便让车夫赶马。
他今日是微服出来,所以并没有乘坐有皇子府标识的马车,街上行人车辆也就没做避让,故行进速度比较慢。萧延逸靠在车里闭目养神,脑子里却在想着刚才那位弹琴的人儿。
论美貌,恐怕这世间的琴师没有一个能与白瓷相提并论,只是萧延逸想不清楚,这白瓷为什么当初甘愿进兰苑,现在却有想脱身脱身的迹象?她今日故意说什么相救之语,难道是看破了他的身份,她知道她父亲曾来找过他?她跟那定宁侯之间,又到底是什么关系?
萧延逸猛地睁开眼,觉得多思对于自己无益。那件事对白瓷固然是抄家灭门的大祸,可是对这大魏朝而言,不过是小得不能再小的一朵浪花,翻了一下便再不见了踪影。从此以后,他就应该把她视作普通官妓,纵使心内存有一丝愧疚,如今却也是什么都做不了了。
萧延逸的马车刚进皇子府的侧门,府里管家便来报,定宁侯府的卫大小姐到了。
萧延逸顿觉头疼。
他母妃出生于南方一个书香门第,但家族并不算十分昌盛,母亲薛麟玉进宫后位份一直不高,三年前才封了妃,他只在礼部任了一个闲职,每日不过寻寻古曲,抄抄乐谱,不论出身背景还是现时境遇,都实在算不得一个有出息的皇子。
而这卫宁是定宁侯卫胥的独女,卫胥可不是一般的功勋贵族,靠着家荫才得的爵位,他是二十岁时靠着战功才被封了定宁侯。也正是因为卫胥,不管是东面的梁国还是南面的楚国,亦或是西北关外的蛮族,东南海面上的倭匪,这二十年来都不敢对大魏国轻言动武,可以说,卫胥就是大卫朝廷的军方柱石。
也不知怎么,这卫宁偏偏看上了萧延逸。许是将门出身的缘故,卫宁可不似一般的闺阁小姐那般忸怩,常常有事没事便登门拜访。
看着卫胥的面子,萧延逸也不能太过无理,却也觉得疲于应对,他趁着还没下车便让车夫调转车头,想出去避一避,谁知还没出皇子府的门,早已得到自己人消息的卫宁便追了出来。
“萧延逸!你给我下来!我知道你在车上!”
卫宁一个年方二八的女子中气十足,喊声让车中的萧延逸都忍不住掏了掏耳朵。
萧延逸知道卫宁自幼学武,这要是追上来拉扯实在不雅,只好应着头皮让车夫停下。
萧延逸下了车,立在马车旁朝卫宁笑了笑,也不多说话。要换做别人,被人抓住免不了要寻个理由解释两句,但他知道对卫宁不需要,如果真的解释,卫宁反而更会咄咄逼人让自己下不来台,反倒不如这样干脆。
平心而论,卫宁的长得十分漂亮,尤其是她身量高挑,因会武的缘故,不似一般千金小姐那矫揉造作,身材健美,浑身上下透着一股英气,这在朔京是极其罕见的,加上她那显赫的家世,想求亲的人能从定宁侯府大门口排出两条街去。
可正因为如此,萧延逸才更是避之不及,尤其是他知道对她有意的皇子们也不再少数。但萧延逸越不想趟这趟浑水,这浑水就好像长了脚一样,总是跟在他后面。
“萧延逸,我是能吃了你吗?为什么见了我就跑?”卫宁见萧延逸站在那里不哭不笑的样子十分来气,上前几步,质问道,“你是不是又去兰苑了?”
萧延逸觉得,自己这府里真的该好好整顿一下了,并不回答这个问题,只问:“卫小姐今天来找我有事吗?”
“没事就不能来找你吗?”卫宁只是作风比一般人泼辣些,到底还是女孩子,脸皮比较薄,眼见着自己巴巴跑来,这萧延逸却是一副被人缠住的无奈样,心里颇觉得委屈,但多年来的习惯使得她不愿意在人前示弱,仍是扬了下巴追问道,“你还没回答我问题呢!是不是?你是不是又是去看那个白瓷了?”
萧延逸不愿意跟她在门口下人们面前丢脸,举步往里走,卫宁在后面跟着,仍是喋喋不休地追问。
等进了自家正厅,卫宁也立即跟了上来:“萧延逸,你是不是就喜欢白瓷所谓温婉的?”不出三天的时间连着去了两趟兰苑,这不能不让卫宁疑心。按说她父亲不管功勋再高也只是臣子,可是这卫宁颇得皇太后喜欢,去年被认了干女儿,只是差一个公主的封号,跟萧延逸认识多年,所以她一不高兴起来,就总是“萧延逸萧延逸”的喊,满屋子的下人奴才没一个敢说她僭越,任由自己主子被逼到了墙角。
萧延逸叹了口气:“卫小姐,我确实很喜欢温婉娴静的女子,而你无端端总跑到我这里来于你清誉总归不太好,这给以后的婆家知道了终归……”
“萧延逸!”卫宁断喝一声,萧延逸的话也就折在了嘴里,倒不是被吓到,而是见卫宁两眼泪光泛泛,竟是再不能狠心说下去。
卫宁指着萧延逸“你-你”说了半天,最后忽然一跺脚道:“我去撕了那个狐狸精的脸!”萧延逸还没反应过来,卫宁已经消失在了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