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苑大体分为两部分,前面那栋三层楼是平日里接待达官贵人们的地方,穿过楼后的拱门,以曲折回廊连着的是姑娘们平日的居住之所,回廊两边都有粉墙壁瓦,墙上各开一门,通往的是****狎司等的住处。
姑娘们的闺房是一栋两层小楼,小楼东西两头各有两个小院落,并不大,里头只是一间房和一个小厨房,胜在清幽。东头是宋十娘的居处,西头本来一直空着,一个月前白瓷才搬了进去。
夜已经深了,前楼的丝竹笙箫都已经歇了,白瓷的房里却还是亮着灯。
白瓷是兰苑的头牌,巡夜的狎司们只是奇怪白瓷今日并无客人,却也并不会进来多问。
“她就问了这些?”白瓷的眉拧着,她越发弄不清楚附着自己身上的到底是什么精怪了。按倚月所说,那东西并不知道自己是谁,不知此为何地,甚至也不知这是哪一年哪一月哪一日。过去在家的时候,多少野史话本她也读了不少,看过恶鬼冤鬼冲体的,邪崇妖怪附体的,被附体之人要么疾病缠身,要么害人索命,却从来没有见过她身上的这东西。
白瓷想了又想,自己这种状况就好像借尸回魂一般,可问题是自己向来好好的,怎么就被借了身体了?
“姐姐……她对于姐姐的身份好像非常……非常不满,会不会坏了姐姐的大事?”
倚月的担心正是白瓷所担心的,不管她身上附着的是死人之魂还是生人之灵,如果不愿配合处处给她作对的话,便不能获得定宁侯的欢心,于她而言恐怕是大祸。
“倚月,明日曹阁老来此评诗,你不可离我半步,万不能出了什么差错……明天跟十娘说,后日,我亲自去一趟兜率宫。”烛光下,白瓷的目光坚忍,不管什么妖魔鬼怪,都不能坏了她的大事。
曹阁老是天惠年间的翰林学士,掌诰敕之命,致仕后闲居朔京,人们尊称阁老,是个八十多岁爱诗如命的老头子。只因半月前在一场吏部侍郎在兰苑举行的酒宴上,白瓷添陪时被点名评论了几句诗词,被曹阁老引为“知己”,一旦得了新诗,隔三差五便要来找白瓷听评。
曹阁老是在午正时分来的,白瓷已在院中的桃花树下摆好一张小黄花梨圆案,配了两只同色的五足香几,桌上备好了果品茶点,曹阁老一进院门就看见白瓷正立在旁边,此时正是桃花缤纷的时节,纷纷落落的花瓣洒在白瓷的湖色轻纱裙上,惹得曹阁老忍不住赞道:“妙人儿,真是一个妙人儿!”
白瓷盈盈一拜,却叹了口气道:“阁老又在取笑人家,只怕白瓷已成了这京中笑柄吧!”
白瓷的院子不大,是以曹阁老让随从留在院门口等候,一个人踏上那铺满桃花的青石砖路,他左手里拿着卷一尺多长的卷轴,右手捋着自己的白胡,笑道:“白瓷说的哪里话,这京中谁不赞赏你的美貌与才艺,谁敢笑话!”
待曹阁老在圆案旁坐下,白瓷亲手给他斟上上好的滇山云雾茶,一撇嘴道:“阁老肯定是出京刚回吧,连我在夕巧节弄断了琴弦都不知道!”说着自己也在曹阁老对面坐下,一脸的不依。
曹阁老端起那青花小杯,慢慢地饮了一口,才转过头来看着白瓷低声道:“老人家我也有些看不懂你了……”
白瓷脸上原先那小女儿情态缓缓褪去,她低了头,神色有些暗淡,不过转瞬间又抬起头来明媚笑道:“阁老今日带了什么新诗来,还不拿出来让白瓷也多沾染些墨香?”
曹阁老却不急于把手中的卷轴打开,他看了一眼白瓷身后的小厨房,倚月正在里面煮水,又看了一眼院门口,声音仍压得低低的:“老人家始终不明白,当初为什么不肯让我救你于水火?今日种种,当真是你想要的?”
白瓷轻轻叹了口气,盈盈起身,说话的声音听着仍然是那般明媚动听:“阁老就是想让白瓷帮您松松肩,又有什么不可的呢!”说着她便绕到曹阁老身边,为他推捏肩颈,低声道:“白瓷早已身在水火之中,又怎能拖累阁老?”
“白瓷的手艺比那推拿师父可强多了!”曹阁老故意扬声说了句,又低声道,“你可莫要做傻事啊!夕巧节那般,实不可取!”知道年逾八旬的曹阁老现在跟兰苑白瓷是“忘年交”的不在少数,所以他一回京便知道了兰苑夕巧节的事情,他对断弦之事并不在意,真正让他痛心疾首的是,白瓷那日居然裸足?这丫头为何要这般作践自己?
曹阁老半天没等到白瓷的回话,觉她手上的动作也停止了,甚是奇怪,抬起一只手握住肩上白瓷的手:“丫头?”正要回头看一看,却听身后“白瓷”惊叫一声“哎呀我去!”身体被人向前一推,“哎呦”一声几乎是以一个狗吃屎的姿势扑倒在地。
宋词没想到这再穿过来直接遇到这身体在“接客”啊!面前那老家伙的手枯槁的就像老树皮,他在地上哼哼唧唧爬不起来,宋词可一点都没打算上前扶一下,倒是有个灰衣打扮的人从院门口跑过来,嘴里喊着“阁老”忙里忙慌地去扶那个老头子。
“姐姐这是怎么了!”厨房中的倚月也听见响动,出来一看这情景就暗自叫了一声糟糕,赶紧上前帮忙。
宋词一听见“阁老”也知道大事不妙,可是一想到这“**”身份,她实在没办法去扶那个老嫖客,只得指挥着着两人先把那老家伙扶到房里去。
曹阁老的随从要去找大夫,倚月想着这白瓷八成又撞邪了不敢让更多人知道拦着随从说自己认识大夫马上就去,那随从认为这兰苑找的大夫未必是什么医术高明之人不肯让倚月去,两人正在争执不下的档口只听床上曹阁老一声:“别吵了!”屋子里霎时间静了下来。
“哎呦……哎呦……”曹阁老毕竟是八旬的老人,跌了一跤之后,喊了这一嗓子反而让他腰更疼了,哼哼了好一会儿后终于指着自己的随从道:“曹志你跟倚月先出去,在门口守着,我不吩咐别进来!”
“阁老——”
“还不快去!哎呦——”
那叫曹志的汉子心不甘情不愿的瞪了一眼宋词,转身出门,倚月虽记着白瓷清醒时说的话让自己守在她身边,可现在曹阁老发话她不敢不听,幽幽怨怨地盯了一眼宋词,也出了门。
现在,曹阁老躺在那湘妃榻上,看着宋词。宋词也看着他,谁也没有开口,一时间气氛诡异地很。
宋词此刻已经把老天爷骂了一百零八遍了。
她是叫宋词没错,只是这名字来源于他老爹年轻时的一厢情愿,她从小跟唐诗宋词不沾一毛钱关系,尤其是她老爹因为她老妈跟人偷情把她老妈整成植物人自己也坐了牢以后,宋词的初中就完全是混过来的,她的青春期差不多跟在街上的混混屁股后头度过的。后来好容易遇到一个好心的片警阿姨,苦口婆心地一次次找她谈话,她没钱吃饭了给她做饭,她生病了送她去医院,她跟飞哥分手又像个知心姐姐一样告诉她,好男人到处都有,但是她首先要让自己变得好起来。
她刚刚在警察阿姨的资助下去上了第一天夜大而已,居然就穿到了这个时空来!
好死不死,这女的漂亮成这样却是个**啊!
她就是不愿意去陪飞哥的老大才跟他分手的啊!
就因为我有时候喝多了骂你没有给我一个好皮囊,所以害得我还得去重新上学,所以你现在把我直接变成一个美的像仙女一样的**来报复?
宋词多希望自己喝多了在做梦!可是虽然这穿越好像跟别人不一样,一阵阵跟抽了风似的,但是基本就是穿了!还穿在一个有自主灵魂的**身上!这次是摸手,下次要是在床上她要不要直接自杀算了?!
曹阁老盯着不远处的“白瓷”,只觉得怪异无比,她没有规矩的坐着或是站着,却是一屁股坐到了靠墙的条案上,那身手,跟平日里端庄的白瓷简直像是变了个人。曹阁老忍不住想到昨晚朋友说起白瓷来关于她“失心疯”的描述,可是……可是曹阁老瞧着,跟失心疯也不太像啊?
“看够了没?!”宋词对于这老头子上上下下打量自己的样子十分不满,自从从那小丫头嘴里搞清楚这身体的身份,宋词就觉得以前装乖的那套用不上了,这身体不是什么嫔妃公主也不是小家碧玉,她是个**!自己要是努力装她,不是要去接客?还不如直接勒死她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