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呼啸而过,将郜慕朵粉嫩的小脸吹得鲜红,她垂着脑袋,怀里抱着的白貂不住的往她怀里钻。
两个丫鬟领着她进了客栈,打算歇息一宿。
“我们要到储菀寺去,对吗?”其中问另一个,问话的那个名唤翠湖,是从尼姑庵来的,曾剃发修行,还俗后,如今头发刚及肩,就这样披散着,只是戴着一张黛青色的巾帼,并无任何珠宝金玉装饰,她眼神淡然,只是隐约闪现着对未知的好奇。
另一个呢,年纪大些,略有姿色,名唤翠秋,黛眉明目,衣着虽朴素,但也是上好的衣料,乌发上戴着一只朴素的雕花竹簪,她却仿佛看透了尘世,时不时用鄙夷的神情望望周围。
她“嗯”了一声便开始望向窗外,郜慕朵躺在床上,身子缩成一团,仍是睡不着,不由叹起气来。
约莫吃过药后,翠秋便让慕朵枕在她膝上跟她说话解闷儿。
“我们为什么要到寺里去,寺里都是些大光头,难道我们都要变成大光头么?”
翠秋揉了揉她的小脑袋,不由得为她的身世怜惜了起来。
本是一个富家小姐,却要被送出府去受苦。
至深夜,便听到郜慕朵咳嗽不已,两个人点灯过来看,却发现她已口吐白沫跌倒在地,浑身抽搐不已,脸色发青。
翠秋用手一摸她的额头,便感到一阵灼热,翻过她的脖颈,又看到了一串水泡,于是赶紧去请大夫来。
“我看你家小姐活不了多久了,赶紧向郜府传信料理后事吧!”那个野大夫翻了翻慕朵的眼皮,便对二人说道。
二人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慕朵迷糊间,见二人在眼前,以为是郜柳氏,便小声喊道:
“娘亲…………”
二人看到她如此可怜,不禁为其伤心。
翠湖说道:“我幼年时曾在庚颜庵出家,有一个尼姑,也是身患恶疾,这时,师太从山上找来一道人,为其递与一枚仙丹,此尼姑服下,第二日变好了。”
然而,翠秋却虽可怜她,还是觉得应该奉郜老爷之命,将郜慕朵送至储菀寺为好。
说罢,掏出了郜老爷先前赠与的一封书信,翠湖见翠秋如此硬石心肠也无话可说,只是摇头,却突然一时心急,将那封书信夺过,要扔至炉内焚掉。
翠秋抓住她的手臂,骂道:
“你不过一个下人,怎可做出这等伤天害理的事?你若毁掉此书,小姐到何处安身?”
“我自有办法,不必你假作慈悲!”
翠湖更是气不过,也回过头来骂道:
“我伤天害理?你别在这满口喷粪,贱人,你难道一定要等到小姐病死不成,你怎能如此狠心,我真当白认你了!”说着,起身抱起慕朵往外跑。
车夫急忙把她拦住,去不知翠湖在庚颜庵呆过十几年,功夫了得,只见翠湖一个翻身闪过,然后跳降至屋檐上,手里执着郜老爷的书信,对翠秋及车夫喊道:
“我以为你们是心善之人,没想到也不过如此,我会把小姐安然无恙的送到储菀寺,不需要你们再做无用之功了,至于那个毫无医德的庸医就留给你们的,你们去郜府告诉郜老爷,既然他已经弃了郜小姐,就当她应经死了吧,别再打扰她了,这是我替郜小姐所说的,说罢,便偷偷带着郜小姐离去。”
翠秋虽然十分恼怒,但也无计可施,急忙启程回府,告知郜老爷。
郜老爷叹了口气,但也并不想向翠湖讨回慕朵。
且说这变幻绯玉貂见主人离去,便急忙幻化作一阵白雾前去追。
翠湖在屋檐上跑着,见身后有白雾紧追不舍,一时惊恐,摔下屋檐,正砸至一大户人家的书房内,书房主人至二更仍在读书,见有一巾帼女郎自天而降,当真以为是“仙女下凡”“书中自有颜如玉”,只是这仙女未免打扮得过于简朴了些。
翠湖略显尴尬的看着他,抚了抚纷乱的发丝,又拍了拍屁股上的尘土,这时栾仔也跟着她降了下来,围着她打转,那读书人见状以为真乃天女,急忙跪拜,倒是把翠湖这个小丫鬟吓得不得了,从未想过她每日拜别人,今日也有被别人拜的时候,一时慌了神,倒是她怀里的慕朵,虽然身染恶疾,高烧不退,也还是乐得拍手大叫。
那书生见“仙女”抱着的孩子,以为是赠予他的,便急忙来接,却不料被翠湖一掌拍倒桌下。
“你是何人?”翠湖拔出宝剑,指着书生鼻子问道。
书生瞪着眼睛,被宝剑吓得慌了神,这时那阵白雾也已化作一只白貂落于翠湖肩上。
“我……我我……小生……”
翠湖见那书生一时支支吾吾不说话,更加着急,以为是来害小姐的。这时,这户人家的侍仆已经赶来,推开门,便看到一把闪着银光的宝剑,执剑者乃是以为貌美女子,以为自己眼花,揉揉眼睛,又看到她肩上立着的白貂化作人形,更以为自己睡梦未醒,这时,看到主子坐在桌子底下,惊恐的望着那女子,便急忙打算叫人。
可只听“咻”的一声,一支雪花镖迎面而过,削掉了他右耳,将耳朵死钉在门板上,门板四周都是裂痕。
那侍仆吓得尿湿了裤子,双腿中间一滩水,然后又突然嗷嗷乱叫起来。
郜慕朵看他耳朵被削了下来后,嗷嗷乱叫的样子实在是搞笑死了,又开始拍掌。
那侍从正要往外跑,只见翠湖大喝一声:
“你往哪去?”执起台上香炉向他掷去,那侍仆躲闪不及,被香炉扔中脑袋晕倒在地。
郜慕朵这时不笑了,只是开始咳嗽,小脸涨得发红。
那书生见翠湖这一系列动作不似天人,但见她器宇非凡、功夫了得,想必也不是常人,便不再惊恐。
翠湖见那书生面慈,并无伤害二人的意思,便不再用剑指着他。径自离去。
郜府离去了一个“傻五妹”,变得甚为安宁,再也没有一只狗猫遍体鳞伤的出现,也没有出现成片窗纸被戳破的现象。
慕朵在时,喜欢在院中聚集干草纵火,时而将屋上的茅草给引着,她还喜欢到处索要爆竹,然后聚到一起点爆。她总是抢其他小孩的宝贝玩意儿,然后守着他的面把那些东西给毁掉。
教弦乐古琴的先生怕极了慕朵,因为她会趁先生们不注意,偷着把那些弦全都割破,教古文的先生来,她也会在先生离开后,将墨汁泼洒的到处都是。
至于棋子、算珠,她便偷偷收集在木盒中,在先生们并经的台阶泼洒,偶尔有老先生眼神不好,忽的摔倒,她便乐得伸腿蹬脚的。
那时,郜柳氏总是嫌她样子缺少大家闺范,但也仍是一味溺爱,不曾给予半点惩罚。
她忽想起竟把唯一的亲生女儿送至寺中,心里越发难受,于是便把爱都倾注在仲长姻和夏锦汜、郜夜安身上。
她把仲长姻想成是自己的亲生女儿,教导她要温婉贤良、淑德聪慧,要懂事,每日带着她四处游历,结交宫中贵妃,贵族小姐,购置最新颖昂贵的锦缎,专请宫中的裁缝为她制衣裙。
她把对郜慕朵的愧疚之情都加倍的投注在仲长姻身上,不知情的人都以为,仲长姻是她的亲生女儿。
仲长姻自然乐得接受这种来之不易的宠爱,但却因曾受的苦楚而未因这宠爱而变得像郜慕朵一样骄傲任性,几乎府中的所有人对她十分欣赏,尤其是她的才艺更是博得了贵族中的欢迎,在京师百姓中,已有“神童”之称。
然而她却每每想起自己所拥有的不过是捡来的,而她在仲府只是一庶女,在郜府也不过一养女,这宠爱随时会消失,便发愁,唯恐宠爱失去,因此总是百般讨好众人,待人仁厚,完全同慕朵相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