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鸡歌晓,山河复现是朦胧中方渐醒。灿阳东升,漫雾缓逝恰神女轻揭面纱。枯叶翩翩坠下,层层叠叠,若是惊鸿一瞥,晚秋倒是美得不可方物。
“爹,救我…救我!”燕流在噩梦中喃喃呓语,猛然惊醒,浑身大汗淋漓。坐正身体,环顾四壁,屋内空空荡荡,不见燕齐易身影,一道秋风自屋顶洞口灌入,扬起一地灰尘,漫是萧瑟,昨夜之事,燕流了然,并非是梦。
燕流如今七岁,打记事起,便与燕齐易过着四海漂泊的生活,也是去年,他们刚搬进村子,过上了安逸的生活。他知道燕齐易会剑术,也曾亲眼见过,燕齐易用一柄血红色的剑,刺穿很多恶人的胸膛。然而昨夜,那位一直守护在他身前的父亲,就忽然之间弃他而去。
想到此处,燕流自觉难过无比,“爹…”一声呐喊,在燕流的内心深处回荡。“流儿,爹很快就会回来,你已经长大,自己要照顾好自己。”燕齐易的话语浮现耳畔,燕流努力将泪水拴在眼中,但事与愿违,晶莹溢出,滑落嘴角。
“爹很快就会回来了,我能自给照顾好自己。”燕流攥紧拳头,鼓励自己。
马蹄声轰轰隆隆,参杂阵阵金戈作响,狼牙城的一队百人军列,此刻正雄赳立于村中旷地上,军备统一,人人皆手持长枪、身着黑甲。军列前,为首乃一匹乌黑骏马,马上端坐一名军官,身材魁梧,肤色黝黑,样貌粗旷,一对浓眉冲天,圆目瞪的若铜铃般大小。
村人瞧见这阵仗,赶忙出屋相迎,交头接耳,不知出了什么事。
燕流瘦小的身躯混在人群中,听大伙之间言语,怎么昨夜之事只有他一人知晓?
“村长何在?”马上军官声色高亢,一句问话,慑的村民心惊肉跳。
“大人,老生在。”老村长艰难的蹒跚出人群,声音颤颤巍巍,六十好几的年纪,佝偻的身躯,仰视军官,内心忐忑,拄着的拐杖摇晃不已。
“我问你,昨天晚上,云摩山出什么状况?”军官身体前倾,一对虎目瞪着村长厉声问道。
“回大人,昨夜老生入睡极早,酣睡一宿,至于云摩山嘛,应与往日一般无二,未尝有异常出现。”村长被问的不知所以然,紧张的回答道。
“老东西,敢糊弄我?昨晚云摩山火光漫天,我在狼牙城都瞧得真切,真当我庆贵能任凭你糊弄?你既然不想说,那就永远别说话了。”军官腰间佩刀抽出,寒芒一闪,村长脖上热血狂溢不止,连一声叫唤都没发出,捂着脖子倒地,一刀丧命,倒是个会杀鸡儆猴的角。
“爹,爹!”村长的儿子急忙冲出人群,声泪俱下哭喊着。庆贵眉目一挑,示意左右,人还没到村长尸身前,已被近处的军人乱枪扎死。
一时间,一众村民皆伏倒跪下,跪地求饶,哭声连连。燕流被身旁的大婶拉着一同跪下,胸口却兀得燃起一股无名怒火,双拳紧攥“这叫庆贵的军官,当真是草菅人命。”
“小女娃,你来告诉我,昨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庆贵佩刀上的血,顺着刀刃“嘀嗒、嘀嗒”还未淌绝,刀尖指向一个与燕流一般年岁的小女童,面露凶光。
“哇哇…我不知道…叔叔我真的不知道…哇哇。”女童抬头看见如此可怖的一张脸,吓得淘淘大哭,可庆贵哪管她尚且年幼,佩刀直接掷出,刀尖笔直扎进女童额头,本该粉嫩的脸蛋,狰狞恐怖,死状凄惨。
“萱儿,狗官,我跟你拼了!”女童一死,其父母悲恸欲绝,此刻他们已然悍不畏死,呼地起身,直向庆贵冲去,眼角眦裂。可终归是手无寸铁的村民,连庆贵的马都没碰着,便被数杆长枪透体身亡,血溅了一地。数百军人列阵,将二十余村人,团团围住。
“猪狗不如的东西!当真找死。”庆贵对这夫妇二人的尸体狠狠的吐了口唾沫,接着怒目瞪向其余村人,破口骂道“一群山野刁民,还想袭击本官?谁他妈还想找死!”村民们闻言,将身体伏得更低。
方才的种种,燕流瞧得真切,也不知哪来的勇气,霍的站起,双目死盯着庆贵,目露凶芒,瘦小的身躯,站在伏跪的人群中,显得别样高大。身旁的大娘用力拽着他的裤脚,可他却纹丝不动。
“臭小子,你活腻味了是吗?”离燕流最近的一名士兵提起长枪,直向燕流刺来。
他人眼中,燕流不过一个七岁儿童,村人皆暗叹又要横尸当场一人。然而就在所有人以为燕流必死无疑之时,只见燕流双足轻点,飘然一跃,竟有数丈之远,躲过这致命一击。
打燕流三岁起,燕齐易便开始教导燕流武技,四年时光,燕流的武技早在这些士兵之上,只是凡遇事情,燕齐易都会首当其冲的护在燕流身前,如今,燕齐易远去,燕流才得以施展本领。
村人见状心中惊叹不已,到此才明了,这对外来父子,怕是本领不凡。可这燕齐易此刻又身处何处?
士兵见自己一击不成,况且对方还是个弱不禁风的孩童,不禁面色涨红,连忙挺枪再刺,这一刺较之前速度力量更甚,村人皆为燕流捏汗。
燕流躲过一击,信心大增,士兵这一刺,在他看来缓慢无比,于是燕流双脚生风,侧身一转,借力打力,士兵倾力之刺,已然无法收势,重重摔倒在地,面门着地,额角鲜血直流。
“混账,我要杀了你!”士兵此时已脑羞成怒,撑起身子,弃了长枪,虎躯直扑燕流,燕流身姿矫健,哪是他能抓住,又摔了个踉跄。
“噗呲”一人放声大笑,士兵恼怒,寻声望去,只见庆贵在马上拍腿大笑不止。笑毕,庆贵转喜为怒,指着士兵喝道“给个黄毛小子如此戏弄,真丢他妈丢我庆贵的脸,传出去叫老子面子往哪里搁?给我把他宰了!”士兵还没反应过来,低眼便见数柄枪头从他胸膛穿出。
“小子,你倒是滑头,乖乖束手就擒,如若不然,他娘的,这村里的人一个人都活不了!”庆贵继而向燕流喝道。
闻言,燕流心头一跳,转眼望向伏倒在地的村民,那一张张惊慌失措的脸孔,他只好停住跃然而起的双足,立在原地。
“来人,把这小子给我绑了,哈哈,这么好的苗子,木兰大人肯定喜欢紧,少不了对我嘉奖一番。“庆贵舌头一舔下唇,目露贪婪之色。
三五兵士连忙拿着三指粗的绳子将燕流捆的严严实实,丝毫动弹不得。一名士兵提着燕流,扔至庆贵的黑马前,庆贵俯下身子,用硕大的粗燥手掌,使劲的捏住燕流的面颊,大笑不已,待庆贵松手,燕流的脸已肿的老高,可自始至终燕流没喊出一声疼来。他抬着头冷冷的看着庆贵,眼前这张丑陋的嘴脸,早被他在想象中,撕的粉碎。
“臭小子,瞪什么瞪?再瞪我,信不信,老子将你这双招子抠出来?”庆贵被瞧得心生寒意,用恶声恶语恫吓燕流。
燕流侧视他处,牙关紧咬,庆贵以为唬住了他,桀桀作笑,乘着庆贵大笑之际,“我呸”燕流一口吐沫直接吐在庆贵的脸上,浮肿着的面庞露出一抹玩味的讥笑。
“你小子找死!”哪有人敢这般对他庆贵?庆贵怒火中烧,往燕流面上劈头盖脸就是一掌,燕流只觉眼前一黑,耳中嗡嗡作响,便不省人事。
庆贵抹去脸上的唾液,命人将燕流看押。
“他娘的,你们这帮山野刁民,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快说”庆贵翻身下马,走到村民前,一阵拳打脚踢,将怨气全发在村民的身上。
即便如此,二十余名村人,依旧无从对答,庆贵知道问不出所以然,翻身上马对部下比划了摸脖子的动作,扬鞭而驰。
马蹄扬尘,村庄里惨叫连连,除了燕流幸免于难,整个村子无一人生还。一名士兵,用火把将村子点燃,烧尽这肮脏龊行。
燕流被一名士兵单手提着,落在队伍尾列,逐渐清醒,看见身后火势汹涌,将牙根咬的咯咯作响。
权势眼里,当真人命薄如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