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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不会停止的钢琴声(二)

旧校舍大约是在十年前废弃的,这期间虽然也有工人定期过来打扫,不过空旷的教室却没有丝毫人气,这使得这栋大楼显得阴森。

单影走进旧校舍,由于这里过分空旷以至于单影每走一步都会造成回声。单影尽量放轻脚步,废弃钢琴房是在四楼,不过这里的电梯已经不能够使用,他只能走楼梯上去。

单影对于旧校舍的结构根本不了解,他找了一遍后总算找到楼梯。单影向上抬头,只见上面漆黑一片,就像择人而噬的凶魔。鬼有好鬼坏鬼,普通人或许不用担心鬼伤害他们,但是单影却能够被鬼所触摸。也就是说,单影相较于普通人更加危险。

单影想到陈薇,心里对于未知滋生的恐惧渐渐消退。单影踏上楼梯,原本静谧楼道忽然传来断断续续的钢琴声。单影身体突兀抖了一下,低语:“看来曾欣说得没有错,这里真的可能有鬼。”

“踏踏踏!”

昏暗的楼梯难以视物,单影只能如同乌龟慢爬般一步一步走上楼梯。过了大约十分钟,单影依稀看到墙壁上破烂的四楼标志。

单影扭头看向四楼的走廊,整层楼道一片漆黑,单影有种伸手不见五指的感觉。这时候,断续的钢琴声再次传来。单影慢慢走向钢琴声传来的方向,他就像被诱饵吸引的猎物,一步一步接近捕食者。

单影停下脚步,这时候,他已经找到传说中的那一件废弃钢琴房。单影下意识咽了一口唾沫,抬脚踏进废弃钢琴房。

废弃钢琴房真的十分破旧,似乎连定时打扫旧校舍的工人都遗忘了这个地方。钢琴房里布满蛛网,而且四周零零散散落下杂物。不过,单影都没有被这些东西吸引目光,他进入钢琴房之后第一眼就锁定那摆放在钢琴房角落的钢琴。

钢琴多处破损,显然是已经不能再用了。不过,单影看的也不是钢琴,他注视的是正专心致志弹着钢琴的女子。这是一位长发及腰的女子。

女人什么时候最吸引人?单影认为,全身心投入某种事情的女人最吸引人。单影现在就被眼前的女子所吸引。准确来说,他是被眼前的女鬼所吸引。

单影静静听着她弹奏完一首曲子,说实话,单影觉得她弹钢琴的技巧一定很高超。可惜,眼前的钢琴却是破损的。

女鬼蓦然回首,嫣然一笑,说道:“好听吗?”她知道人类听不到她的声音,不过她习惯向每一个认真聆听自己音乐的人表示善意。活着的时候如此,死去之后也是如此。

单影闻言,颔首认真说道:“你弹得其实真的不错,只不过这个钢琴破损得太厉害了,否则你一定可以弹得更好听。”

女鬼双眸透出显而易见的喜悦,开心说道:“谢谢。”女鬼说出这话之后,整个人忽然愣住,惊愕说道:“你听得到我的声音?”女鬼惊愕的模样十分惹人喜爱,单影心里的忐忑已经消失无踪。

单影微笑,平静说道:“我不仅仅能够听得到你的声音,而且还能够看得到你的模样。”

女鬼惊得小嘴微张,不可思议说道:“居然有人能够感知我?为什么会这样?之前我遇到的人都没有一个能够看得到我的!”

单影挠挠脑袋,稍显不自然,说道:“这是有其他原因的,不过至于是什么原因我不能告诉你,抱歉。”单影不会将判官笔录的事情告诉任何人,当然,也包括任何鬼。

女鬼微微一笑,显得很端正,说道:“我也不太想知道你为什么能够看到,不过,你能够陪我说说话吗?”

单影颔首,微笑说道:“其实,我过来就是想找你聊聊天。一开始还担心会遇到坏的鬼。不过现在看起来,是我过虑了。”

女鬼见单影一直站着,稍微挪动身子,将椅子让出一端,微笑说道:“一直站着蛮累的,坐下来聊天吧。”

单影迟疑,并不是因为他害怕,只是他很少这么近距离接触女性,这让他觉得有点紧张。女鬼看出单影的迟疑,神色变得黯然,说道:“难道你是害怕我吗?不过也对,我活着的时候都不敢走夜路,就是生怕遇到故事里的鬼,你害怕也正常。”

看到女鬼黯然的神色,单影心里滋生自责的情绪,他觉得自己不应该让她露出如此表情。于是乎,单影小心翼翼走到钢琴椅一端,慢慢坐下,生怕自己碰到女鬼,就像男生不敢碰女生一样。

女鬼见单影坐在自己旁边,盈盈一笑,说道:“我姓陆,名子衿。子衿就是‘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的子衿。那么,你叫什么名字?”

单影感受到陆子衿真诚的眼神,同样报以真诚,说道:“你的名字真好听。我姓单,单名一个影字,影视影子的影。”

陆子衿知道单影的名字后,略带忧愁,说道:“单影?你的名字让我觉得好忧伤,总有一种孤单的感觉。单影,我希望你的周围不仅仅只有自己的影子,更有别人的影子。”

单影感觉陆子衿的双眼透过自己的眼睛直视自己一直隐藏的内心,这种感觉使得他略显惊慌。为了掩饰自己的惊慌,单影问了一句初次相识的时候不应该问的话:“陆子衿,你为什么要选择停留在这个世界?”

这是一个唐突的问题,不过陆子衿没有感到不喜,微微一笑,转而问道:“单影,你曾经和别人做过约定吗?”

陆子衿温柔如水的双眼一直注视着自己的双眼,单影知道这只是她出于礼貌而已,在这种注视之下他心里感觉越来越紧张。不过,陆子衿的问话使他心里的紧张消散不少,想到自己的过去,颔首说道:“我确实和别人做过约定。”

陆子衿再次展露微笑,开心说道:“那么你一定能够理解我。”陆子衿慢慢向单影诉说自己的故事。

陆子衿出生在一个颇为富裕的家庭,这个家庭也算一个书香世家,双亲将陆子衿培养成一位知书达理的女子。然而,可惜的是陆子衿从小身体就不太好,她幼儿园、小学、中学都没有去过一次。

陆子衿的学习都是父母请来家教教导的,虽然她没有上过一天学,但是她的学习、见识其实都不比其他在学校学习的学生差。而且,陆子衿有一项突出的技能,她的钢琴弹得极为出色,小小年纪甚至能够媲美职业钢琴家。

陆子衿十五岁那一年,一直在家里生活的她看着外面的蓝天涌出强烈想要出去的愿望。于是,她跟父母提出想要上学的想法。原本陆子衿是不抱有任何希望的,因为自己身体的缘故,父母都不允许自己外出。但是,出乎意料的是父母这一次居然同意了她的请求。

陆子衿来到市里的重点高中学习,由于她钢琴弹得极为出色,学校校长把她分到钢琴班学习。在这里,她认识到自己最重要的朋友——高铃。

高中这一个学期的生活是陆子衿难以忘却的。白天她们一同坐在钢琴椅练习钢琴,放学后就像别的女生一样涌去小吃摊,星期六、日就约在一起去逛街。而且,期末差不多结束的时候,高铃和陆子衿做了一个约定:下学期一起参加市里举行的钢琴比赛。

约定之后,陆子衿一直期待能够跟高铃一同站在舞台之上演奏钢琴,甚至于做梦也经常梦到这个场景。但是,期末结束之后,陆子衿的身体状况忽然直转急下。一开始还能够下床练习钢琴,但几日过后只能躺在床上。

病后的一个清晨,陆子衿看到从窗外探进房间的阳光,想着与高铃一同站立于舞台上弹奏钢琴,脸上露出纯真笑容。也是在这一天,陆子衿去世了。

陆子衿的脸上写满遗憾,说道:“真的好想能够跟高铃再一次弹钢琴,只是,已经做不到了。”

单影若有所思,说道:“你就是因为没有完成跟高铃的约定所以才停留在这个世界的吗?但是,如果这样的话你不就得一直如此?因为你已经不可能再跟高铃一起参加比赛。”

陆子衿无奈颔首,说道:“自从约定跟高铃一起参加钢琴比赛之后,我就创作了一首曲子打算两人一起弹奏。可惜,这首曲子永远不能让她听到。”

单影看到陆子衿如此忧愁的模样,心里也不是滋味。单影思索片刻,忽然说道:“陆子衿,你能够将你创作的那首曲子弹给我听?”

陆子衿闻言,开心颔首,说道:“这首曲子我已经弹了十年,一直就想找个人来帮我评价评价。不过,现在这个钢琴已经弹不出原来这首曲子的味道了。算了,还是要拜托你帮我听听感觉如何。”

陆子衿开始弹奏钢琴,她弹奏钢琴的时候总是给人一种‘忘我’的感觉,让人觉得她正享受着这一过程。这种专注吸引着单影,她跳跃的指尖总是传出让人沉醉的音乐。虽然由于钢琴本身的原因使得这次演奏有着遗憾,但是不得不说,陆子衿创出了一首好曲子。

曲终,陆子衿恋恋不舍从钢琴上收回芊芊素手,扭头看着单影,笑盈盈问道:“单影,这首曲子好听吗?”

单影颔首,认真说道:“虽然我从来没有去听过别人弹奏钢琴,但是我可以肯定,这首曲子一定是一首好曲子,陆子衿你一定是一位真正优秀的钢琴家。你不仅仅用着你的双手弹奏钢琴,在我看来,你的思想、感情、心灵都一同协作在弹奏着这首曲子。对了,这首曲子有名字吗?”

陆子衿白净的脸颊变得粉红,显然她从来没有被人如此称赞。陆子衿看着单影,微笑说道:“谢谢你的称赞。这首曲子叫做《羁绊》,名字好听吗?”

“羁绊?”单影咀嚼这首曲子的名字,想起陆子衿描述自己的一生,心中暗叹:还真是一个寂寞的词。

陆子衿注视单影,问道:“好听吗?”

单影颔首,微笑说道:“很好听的一个词,而且,很适合这一首曲子。”

陆子衿很高兴,她看着单影,忽然说道:“单影,你想不想学这一首曲子?”

单影惊讶看着陆子衿,连忙摆手说道:“我从来没有接触过钢琴,我肯定弹不好这首曲子的。”

陆子衿不满看着单影,说道:“还没有开始学怎么能够否定自己?而且,你没有接触钢琴其实更好,这样我教你的话就更轻松了。”

单影目瞪口呆,结巴说道:“你教我弹钢琴?”

陆子衿颔首,她想到现在已经是深夜,迟疑说道:“你要走了吗?现在时间已经不早了。”

单影摇头,说道:“今晚我会留在这里。既然这样,那么拜托你教我弹钢琴了。事先说好,我太笨惹你生气的话可不要怪我。”

陆子衿眉开眼笑,说道:“我也是第一次教人弹钢琴,以前都是别人教我的。现在轮到我教别人,还真的有些紧张。先说好,教不好你可不能怨我。”

两人相视一笑,陆子衿将手搭在单影手上,说道:“现在开始教你咯。”

单影身体微抖,身体如同坏掉的机器。

这是他第一次跟女孩子牵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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