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与这些欣赏春光的官员不同,一个面貌还很青雉的官员急匆匆的向这里跑来,累的满头大汗。看他朝服的品阶,该是个正五品的翰林院编修,与那些手握实权的大鳄相比,实在是无足轻重。
或许正是跑的急的缘故,他无意间撞到了身边一个步履缓慢的青年男子。
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官,在这品阶森严,遍地贵胄的龙城,那可是一个不小心就会丢了性命,这位颤颤惊惊的翰林院编修扬起一张孩子脸,满脸尴尬,低着头,道,“大人,小的翰林院编修张清如,恐误了秦王殿下的弱冠礼,不小心冲撞了大人,还请大人恕罪。”
弯着的身子还没等到那位大人回话,眼角却瞥见身边男子腰间系着一根蓝白玉带,虽说官品微末,但这点眼力张清如还是有的,朝中若不是二品以上的大权者,谁敢佩玉带?
眼角微微上挑,张清如有些发懵了,这缓缓走在甬道中的男子居然身穿血纹青龙袍。
奇了怪了,难不成李家宗室的旁支子弟也在龙城,自己却并未知晓?这龙子龙孙的朝服穿错了那可是要掉脑袋的啊!
张清如在翰林院是出了名的古道热肠,咬了咬牙,低声说道,“世子殿下,小的多嘴,这一身青龙团绣的血衣可不是什么人都能穿的,若非是龙城那四位殿下,不论您的靠山背景多大,家族多么显赫,可都穿不得啊。”
这懵懂的张清如完全忘了,今天是给谁行弱冠礼。
一身血衣龙纹跑的男子笑了笑,却似乎并没有停下脚步的意思,依旧缓慢的向太庙走去。
张清如不依不饶的追了上去,“世子,这可不是开玩笑啊,您这双脚踏进去,可是要出大事的啊。”
男子回头,微微皱了皱眉,依旧面不改色。
张清如心里火急火燎,却又不敢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加快脚步前行,却又慕然停了下来,冷汗一层层的外涌。
“我的个乖乖,怎么还配着剑啊……”
战马雪中十数年,竟是天下不识君。
穿过甬道之后,便是入了九安门,红墙金瓦,檐牙高啄,中轴线割裂开的两侧,文武官员各自站定,内阁首辅高适才眯着眼睛,像是想要看看这个久不在龙城的殿下,是不是真如坊间传言一般,像个粗野武夫,身后的文官也饶有兴致的观望。
执掌龙城军务的军政院大司马今何在,站在武官魁首的位置,一双虎目盯着九安门,负责军务的的他看到的战报最多,也最详细,当那些纸面上的文字灌入脑海渐渐变成臆想中的画面时,他很想知道,这个挡北元五十万兵锋的提兵山少师命,到底是个什么模样。
日上梢头,陡闻一声清亮钟鸣。
自九安门后,接连响起了虎贲军士卒洪亮的声音。
“提兵山少师命,秦王殿下到!”
自这声响之后,便是道道龙城官员好奇的目光。
那布履沉稳的年轻人身穿血色龙纹袍,腰悬碧色青钢剑,步步走来。
一张干净的面庞上神色淡漠,没有想象中因流言纷扰的紧张无措,也没有因回归故里而变得兴奋欢愉,他平静的注视着不远处的龙伏九阶,像是并未看到两侧这些官场上呼风唤雨的大佬。
至始至终,他都表现出了一种沉稳内敛的独特味道,像是在寒冬霜雪的夜里,独自绽开的骨梅。
有些孤冷,甚至看起来有些不近人情,而这些,却并不妨碍他身上自然而然散发出的高贵霸道的气息。
不论经历了多少波折,又或是被多少市井口舌搬弄的不成人形,当这样一个人从想象中走来时,官员们还是不得不惊呼一声,至少从这份傲然的气度来看,秦王不输其他几位殿下。
李枫向那龙伏九阶走去,一步步缓慢上行。
他第一次出现在龙城官员面前,那份从容冷静的印象,令这些喜欢揣度圣意的庙堂鬼心中,不禁生出了许多念头。
这手握提兵山三十万虎狼的年轻人,不会也对天下有所图吧?
若真是这样,龙城庙堂上的浑水可就愈发深不可测,搅人心神了。
难道这大争之世,将随着这位殿下入京,彻底拉开序幕?
太庙之内,告知宗祖的楔文随着司礼官千篇一律的节奏慢慢结束,陛下不知何原因未到,只有那满面春风的太子前来观礼,宗祠前的秦王为自己戴上了白玉冠,向宗庙焚香三柱,慢慢起身,算是完成了此次的弱冠礼。
“秦王殿下李枫,系汉成祖李仁轩世孙,汉太宗李世玉第五子,温孝恭检,贤明持正,于提兵山十数载,大小战百余,力克北元兵锋,保大汉安平,乃国之良才,宗室之幸。特赐血纹青龙袍,珠明白玉冠,领军政院协理司马衔,授提兵山少师调兵权,追临渊阁佐令尹,册协理军务之命,可佩剑入朝,入未央宫九门。”
司礼官员的声音有些发颤,神色已被陛下这一道意味不明的旨意惊得魂飞魄散,但到底是多年司职司礼的老手,不论这份旨意里透着何种古怪,他依然能朗声宣读,不受干扰,而立在太庙外的官员则是一头雾水,心里甚至有些恐慌。
军政院协理司马?
这不是让秦王和襄王抢地盘吗?
提兵山少师命本就是掌管漠北治军权的二号人物,陛下这样去了一字,那可是给了秦王调兵符啊,临渊阁都是些都是些汉成祖年间遗留下的老臣,不说势力,这朝中官员,哪个不是那些老头的门生故吏?
佩剑入朝?
入未央宫九门?
这和如今身在龙城的那几位殿下可真是没什么区别了……
伴君如伴虎,帝王心术,最是难测,陛下这是要闹哪样?
官员们着实吓得不轻,都忘了恭贺这位龙城新贵殿下。
直到李枫接过御旨之后,他们才从梦中醒来,疑惑,震惊,彷徨写满了一张脸。
可在这庙堂之上摸爬滚打了多年的老油条都知道,现在可不是什么迟疑的时候,这么个新晋雏龙册礼,正是他们大献殷勤的时机,谁能料定,哪天会和秦王有所牵连,指不定还得在他手里当差。
一众官员齐齐行礼,正欲把那些在噎在喉咙里憋了许久的溢美之词说出口,此时却传来了一个极不合时宜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