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家柯罗尔最大的饭店就跟柯罗尔这座边陲小城一样萧条,饭店的主人知道这里平时不会有什么客人来,所以并没有给餐厅什么像样的装潢,菜单上也是乏善可陈,林哲粗略扫视了一下就把菜单递给了奥尔杜安,然后跟大师兄亚廉大眼瞪小眼。
于是餐桌上出现了一大堆林哲叫不上名字来,但是看起来油腻的令人恶心的饭菜,奥尔杜安大快朵颐,全然不顾身边两人的沉默。
终于,亚廉首先开口打破了沉默:“林哲,师傅他还好吧。”
“老头子精气神不如以前了,经常无故发脾气,你的那些师弟们可惨了。”林哲没好气的看着亚廉说道:“因为原本应该继承他衣钵的弟子居然一声不响的离开了,他最得意的弟子没有成为剑术馆的下一任馆长,反而加入了军队,成为了一名军官,大师兄,你应该知道老头子他有多么讨厌军队,你的行为对他的打击有多大还用我说嘛?”
“我知道师傅心里不好受,但是我不认为我的选择是错的,好男儿就应该建功立业,一个剑术馆太小了,我只是想能爬的更高一些。”亚廉稍稍叹了口气:“师傅那里你先替我照顾着,以后有了时间我会亲自去给师傅道歉的,先不说这个,林哲,你这个时候来卡特利尔自治州干什么,你不会不知道这里的情况吧,我可记得你一向不会涉足危险的吧?”
“我来这里是为了完成一个委托,原本以为这里的局势会缓和下来,但是我没想到冲突会愈演愈烈,大师兄,卡特利尔自治州会爆发内战吗?”林哲有些担心地问道。
“这个可不好说,现在‘腥红之月’的人数已经膨胀到了一个极其危险的地步,原始森林中提供的生存空间很快就不能满足他们了,到时候粮食短缺的问题会逼着他们进攻城市。”亚廉看着神色担忧林哲,忽然笑了,他伸出手溺爱的抚摸着林哲的头发,说道:“放心吧林哲,别为我担心,你大师兄我的身手你是了解的,我可不会那么轻易出事的。”
林哲不爽的推开亚廉的手,说道:“那样就好,到时候会法兰度可别忘了来看我们,师兄们可是都很挂念你的。”
“一定一定。”
“呼啦呼啦!”一旁的奥尔杜安吃相不佳,他不断的往嘴里塞着东西,到最后居然放下刀叉,直接用手抓了起来,身上的那种涵养的气质一扫而空,让人大跌眼镜。
周围的食客看到奥尔杜安的吃相都掩嘴偷笑,亚廉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他偷偷用脚狠狠地踹着奥尔杜安,咬牙切齿的说道:“奥尔杜安,注意点形象,别忘了你可是个国会议员!”
奥尔杜安不为所动,一旁的林哲听了之后仿佛被踩到尾巴的猫一样跳了起来,然后他尽量压低声音,指着奥尔杜安问道:“你,你居然是个国会议员?!”
奥尔杜安并没有立即说话,他坐直了身子,取出一张餐巾优雅的擦了擦嘴,姿势标准的连那些帝国贵族的礼仪学者都挑不出毛病,仿佛刚才饿死鬼投胎一般的形象只是林哲的幻觉!
只见他向着林哲露出一个标准的外交式的微笑,八颗洁白的牙齿上沾着菜叶,然后,奥尔杜安对林哲说道:“曜日联邦参议院四十七名议员之一,奥尔杜安参议员,不才,正是在下。”
这一刻林哲的时间停止了,“国会参议员”这个词回荡在脑海中,想起自己认识奥尔杜安之后,这个家伙的种种作为,完全打翻了林哲心中政治家的形象,议员不都是应该西装革履在庄严的国会厅里指着联邦地图挥斥方遒吗?怎么可能是这么一个不靠谱的家伙!林哲果断选择赶紧离开这里,不然再跟奥尔杜安在一起,自己认知的下限又会被刷新!
“林哲,你现在就要走吗?”亚廉问道:“要知道柯罗尔唯一的长途交通工具只有联邦航空公司的导力空艇,而且一天只有一趟,出发时间早就过了啊。”
柯罗尔并没有铁路交通,在遍布了整个联邦的铁路网中,唯独缺了联邦东部边境这一块,原本席琳娜首相计划修建一条贯通整个卡特利尔自治州的铁路网络,用来发展柯罗尔的经济,但是在“腥红之月”的骚扰下被迫中断,铁路公司表示除非能保障工人们的安全,否则是不会动工的,于是修了一半的铁路被一直耽搁到了现在。
“我走着离开!”林哲指着奥尔杜安怒道:“再跟这家伙呆在一起,我整个人的世界观都要崩溃了!”
林哲与亚廉道别之后,走出饭店消失在了浓浓的夜雾之中。
虽然林哲只有十六岁,但是亚廉却一点也不担心,他知道自己师弟的本事,虽然身手在他看来还有所欠缺,但是却是他见过的人当中最聪明,最谨慎的,亚廉可不认为这个鬼精的小子会吃什么亏。
奥尔杜安看着林哲离开的背影,脸上露出了狐狸一般的微笑,他对亚廉说道:“亚廉君,你的这个师弟很聪明啊。”
亚廉点了点头:“这小子对危险的预判一向很准,所以只要感到不对劲就立即跑得远远的,还有,奥尔杜安,下次如果想见我,能不能别用‘联邦国会议员拒付嫖资被抓,不赶紧过来救我,被曝光后又是联邦高层的一大丑闻’这样让我想宰了你的理由?”
“没办法啊,亚廉君,现在我只能相信你了,有人想要杀我。”奥尔杜安一脸苦笑。
“咱们高中想杀你的人多了去了,你还不是照样活得好好的?”亚廉鄙夷道,自己跟奥尔杜安是高中同学,他是什么样的性格自己太清楚不过了。
“我这次可没开玩笑,想要杀我的人能从参议院门口一直排到中央广场。”奥尔杜安虽然这么说,但是脸上淡定如故,丝毫不见慌张。
“你又惹上了什么大麻烦?”亚廉也认真了起来,他能感觉到,奥尔杜安这次并没有撒谎。
“我是代表联邦首相,来这里跟‘腥红之月’议和的。”奥尔杜安说道。
“哦,该死!”亚廉咒骂道:“你是首相的人?”
奥尔杜安郑重的点了点头。
“你一个议员跟首相站在一边干什么?!”亚廉顿时感到头大,他发现事情远远比他想象的要复杂!
说到这里,就必须提一下联邦的统治构成了,联邦奉行的是三权分立的政策,整个联邦高层由首相、参议院和最高法院构成,三方相互监督,相互制约,形成了数学中最稳定的三角结构,这最大程度的保证了联邦的民主,避免了腐败和独裁,但是实际运行起来并没有想象中的完美,经过了近一百多年的政治角逐,联邦最高法院逐步淡出权力核心,现在只剩下了一个空架子,真正起到决策作用的只有首相和参议院了。
没有了联邦法院从中分化矛盾,首相和参议院之间的对立也愈发尖锐,虽然说首相和参议院在宪法中的地位是对等的,甚至首相的权力还要高出一筹,但是别忘了,首相只有一个人,而参议员却有四十七名。
这四十七名参议员来自国家的各个不同阶层,掌握着国家的各种资源,甚至联邦的部分军方也被他们逐渐拉拢,形成了一股能够跟首相分庭礼抗的力量
看着一脸错愕的亚廉,奥尔杜安却无所谓的挥了挥手:“这叫风险投资懂不懂,风险越大,利润越高,席琳娜首相试图用和平手段来解决内战问题,但是这很显然不符合参议院议长的利益,他名下的军工企业需要更多的订单,依附于他的军方势力需要更多的军费,而我,则成了这场政治风暴的中心点,只要我成功的与‘腥红之月’签订和平协议,席琳娜首相在国内的声望将大大提升,如果我失败了,那么议长攻击首相的理由又多了一条。”
“既然这样,那么席琳娜首相应该派人保护你才是,可是你现在却孤身一人,这是为什么?”亚廉不解。
“在首相派出的保镖全力保护下,我在路上差点被导力车撞死,住宿旅馆失火差点把我烧死,我把我要喝的水喂给了一只野猫,结果它在我面前两腿一蹬直接死了,所以趁他们不注意,我独自一人离开了,这一路上真是千辛万苦,我精神差点崩溃,因为我根本不敢相信任何人!”奥尔杜安苦笑着说。
亚廉嘲讽道:“奥尔杜安,你现在的样子像极了一条无家可归的野狗,参议院想要干掉你,而你所效忠的联邦首相连你的安全都无法保证,你还认为你的风险投资是正确的吗?”
“席琳娜想要打压军方的意图谁都能看出来,但是首相手里根本没有能出手的牌,无论她缩减军费还是裁军,都会失去底层民众的支持,因为他们的孩子大多都在军队服役,军费不足就意味着年轻的军人们无法取得更好的装备,伤亡率会直线上升,所以只能兵行险招,出奇制胜,我也一样。”奥尔杜安看着亚廉,露出了一个狐狸一般狡猾的微笑:“所以我需要自己去找盟友了。”
“你要把我拖下水?!”亚廉气极反笑:“你怎么知道我一定会帮你,而不是把你干掉?那样议长一定会很高兴。”
“因为我太了解你了,亚廉,你说过,你想站得更高,但是你很骄傲,骄傲到不屑于像一条狗一样对着议长摇尾巴!”奥尔杜安自信满满:“而且,现在是和平解决内战问题的最后时机,你也不希望看到卡特利尔自治州再次血流成河吧?”
“最主要的,在首相最艰难的时候向她表示忠心,成功之后得到的回馈要比帮助议长多的多,因为议长在军方的声望很高,他根本不缺一个上尉!”亚廉把奥尔杜安的话补完,最后说道:“你说动我了,奥尔杜安议员。”
亚廉站了起来,向奥尔杜安伸出了手。
奥尔杜安爽朗的笑了起来,他也站了起来,伸出手跟亚廉紧紧地握在了一起。
周围的食客不明所以的看着这一幕,他们并不知道,自己正在见证历史性的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