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二人回城时,杨泊安神识已探出那马车内气息颇为熟悉,只一时之间不能记起是谁来,直至张母道出‘琼琚公主被人掳走’之事,才惊觉那人竟是琼琚。他数日来,因琐事而心力交瘁,连素日里多有来往的琼琚竟也不识,他暗道:既然琼琚因我之故,未能被解救,自然也得由我救回才是。
是以一待体内真气恢复七八分,便急匆匆出了门。他知掳走琼琚之人乃是南越高手,虽有勾逸出马追赶,但总不免有意外发生。
一路疾奔五六个时辰,居然仍未见昨日那驾马车的踪迹,又过半个时辰,才发觉前方有人打斗,忙调了调内息,才奔行前去。
只见前方一白衣男子箫管凌空,如蛟龙出海,吞云吐雾,无数凌厉玄光真气又管口喷薄而出,十余道真气恢宏,令人眼花缭乱,不能直视。但其对方那老者却也非泛泛之辈,那老者身着黄色玄衣,双脚若老树盘根,莫入地面以下直至膝盖,双掌如扶风摆柳,身后三十六道剑影飘忽,化为虚网,竟将四周罩住,外邪不能侵。
那白衣男子正是勾逸,他自从得知琼琚被掳,便马不停蹄追赶而来,岂知半道之上竟碰见这位南越国国师大弟子,二人见面不由分说,自然动上手来。
若是数月前,勾逸才止七层斩神之境,与南越国师大弟子比拼,莫说取胜,便是求和也是难得,然而,他突破归真之境,真力大涨,道法更精,已与之前不可同日而语,二人稍一动手,他便占了上风。然而,真要击败对手,却也并非易事,毕竟对手百年修为非同小可。
勾逸见了杨泊安赶来,口中呼喝道:“别管我,快追,琚儿便在前边不远处。”
杨泊安见他犹占上手,料来即便不能胜,也绝不会败,便往前赶去,南越国师大弟子虽欲阻拦,怎奈他自救已然不及,更堪其他。
又前行一个时辰,复见前方轰隆声不止,他暗喜道:“难道有高人出手阻止南越蛮子不成?”前行百余丈。却见前边七八人将一男一女二人围在圈中,各出一手之力,若戏猴一般,忽而出掌引得圈中男女全力迎敌,待圈中二人支撑不住时,又罢手片刻,待二人复又余力欲逃出圈中时,又翻掌止敌。
如此反复循环,圈中那女子已然累得手忙脚乱,若非男子相助,早已束手就擒,饶是如此,那男子身上已有七八道伤痕,可奇怪的是他身后功力远逊的女子却半分损伤也无。
杨泊安身在暗处,一见这女子便即识出她正是琼琚,只是今时今日,她再无往日里金枝玉叶、雍容华贵的模样,外边七八人将她二人困住,叫天不应,叫地难灵,狼狈不堪,斯文扫地。
这七八人每人皆有五六层的修为,任何一人出手皆能将圈中二人擒住,然这七八人自顾身份,皆不愿自己先动手,失了体面,是以只将二人困在圈中,以待二人脱力。
杨泊安暗忖自己虽能胜过七八人中任何一人,但七八人若联起手来,瞧着他们的手段,便是勾逸亲至,只怕也讨不了好去。心中正想着计策,忽见前面琼琚身子一软,倒了下去,她身后男子虽勉力将之扶起,自己却又中了两掌。
七八人中,一面色惨白的女子已颇为不耐烦,她在诸师兄妹中,功力不算太强,将这男女二人围住已有一二个时辰,这二人却仍旧负隅顽抗,着实令她恼怒,心头想着:长老仙姿卓绝,竟会为这样愚蠢的女子动心,简直令人不可思议。一想到素日里慈和亲善的长老,再也忍不住,一招擒龙爪往琼琚身上抓去。
圈中那男子眼见这擒龙爪不凡,只得转过身去,长剑正好碰着擒龙爪真力,二者力道相若,然那女子运劲极巧,只翻掌若飞云冲霄,砰的一声竟将长剑折断,断剑割在圈中男子手腕上,男子中剑之下,再无余力。
那七八人见状,皆收回真力,负手而立,看着琼琚二人如待宰羔羊一般。却不料暗处的杨泊安口中道了一声好,猛然一招引雷术,巨雷轰然而下,那七八人应接不暇,止功力较高的三四人飞身躲开,余者或轻或重,皆有损伤。
杨泊安乘此良机,飞身而上,抓住琼琚二人便跑。身后七八道真力打来,他避过大半,仍旧有一二道打在后背,忍不住轻喝一声,身子却更加迅速逃离开去,身后一连串声音道:“贼子,休走。”
杨泊安身负二人二百余斤重量,自然很快便被那七八人追上,为首那男子虚点七指,即将杨泊安前路止住,接着便有二人拦在前方,呵呵阴笑道:“不知阁下是七玄宫,还是哪处道场出来的传人,我蓬莱办事,竟也妄图阻碍?”他蓬莱岛古来闻名,天下间除了道场圣地和那死敌七玄宫外,还有何人胆敢在他们面前放肆。
杨泊安却听不懂他话中何意,眼见无幸,只好抱拳道:“在下不过籍籍无名之辈,这二位乃是在下好友,不知他二位如何得罪了诸位高士,在下先告罪了。”
“哼,你也不必告罪了。那手五诀术使得炉火纯青,七玄宫的世兄,便请亮出真本事来吧,让咱们师兄妹们也见识见识。”为首那人眼界见识均在诸师弟师妹之上,适才杨泊安一招引雷术惊艳绝才,比之门内师叔辈的高人还要厉害,他自忖自己一人不是对手。
杨泊安真气暗自聚集,口中却道:“不敢,不敢。”
“哼,世兄说笑了,既然世兄瞧不上咱几位,那小弟便承认了。”言罢,正欲使出他修习最为精炼的引水诀,耳边忽然一道声音响起,“且慢。”
‘且慢’二字不甚有力,却如仙家妙语振聋发聩,将他体内聚集的真气一招之间震散,他心中一惊,暗道:“先天高手。”
众人朝着声音发出的方向望去,只见十余位身着黑袍的蒙面人如地狱鬼魅飘来,这十余人看似脚下虚浮无力,实则如水落江海,与地面间连接不可分离。
七八人心头一惊,回想起出门前师尊交代的话来。
“这一次,尔等出世历练,须得警记谦和纯善,侠义持恒,须知天地变幻,乾坤易位,乃是气运搅动之时,各虚境、化境,甚至道场、圣地皆有传人入世,若尔等一味骄傲自持,不幸碰见道场、圣地传人,必有苦头尝的。”
为首那人背后一阵冷汗,暗道:“原来这小子竟是绝情道场的人,倒是老子走眼了,哼,咱们走着瞧。”嘴上却不敢露出丝毫不敬来,“原来是绝情道场的前辈,晚辈蓬莱岛龟灵真人座下第三弟子宏正见过前辈。”
“龟灵小道也收了弟子,哈哈哈,我辈久不出世,倒叫小人成名了。既然是蓬莱岛的人,老夫倒不敢为难了,贵宗老祖宗迟早能得到的,呵呵,呵呵……”最前边那黑衣蒙面人,一阵冷笑,令蓬莱岛一行人身子一颤,纷纷称不敢。
接着,旁边一年轻黑衣蒙面人发话道:“既然不敢,便滚吧。”
蓬莱岛一行人虽心头大怒,却如丧家之犬,逃之夭夭。
起先发话的黑衣人复道:“蓬莱岛那人不死,咱们便不可太过为难她的传人。”
“是,徒儿知道了。”年轻黑衣人答道。
“走吧。”言罢,黑衣人也不待杨泊安道谢,一行人转身便走。直走出七八丈远,忽听得身后杨泊安喊道:“必先师兄。”其中一人微愣,却也只稍稍迟疑,便又前行。
杨泊安见状,心头一阵迟疑,暗道:必先师兄向来为人忠厚老实,他见我在此,必不会不与我相见的,莫非他有何难言之隐?唉,几位师兄因我家之故,受苦匪浅,也不知他日能否报得了他们这般深情厚谊。
回过头去,见那男子气息紊乱,体内气血两亏,显是有道行崩散之迹象,他自忖自己功力还不足以解其苦厄,却见琼琚苦苦哀求,只好一掌将其打昏,割开手腕血管,连喂服三滴精血,见其面色恢复红润才解开其昏睡穴,看着琼琚难为情的模样,安慰道:“勾逸前辈很快便会前来,公主不必担心。”
琼琚红着脸,捋了捋凌乱的发丝,低声道:“杨公子,你放了他吧,虽然他把我掳了出来,但他也救了我,前尘往事一笔勾销最好,”说到这里,又转过头对那男子道,“太子殿下,小女子谢你厚爱,只可惜这一生我已心有所属,对你唯有抱歉二字,你请走吧。”
那男子正是南越太子邓朝阳,他将琼琚擒出城外,不过半日便被勾逸追上,侥幸他师父赶了过来,阻拦下勾逸,然而他携着琼琚又行了不过一二个时辰,便被蓬莱岛出世弟子撞见,这群蓬莱弟子正是当年强娶风铃不成的蓬莱传人之后,见琼琚与自家前辈珍藏的的仕女图竟有八分相似,便以为乃是琼琚,又见她与一修为低下的凡俗男子在一起,也不愿与自家长老同修,岂不是不识抬举。
邓朝阳虽生在帝王之家,却竟是个痴情种子,他宁愿自己受伤,亦不愿琼琚损伤分毫,可见用情极深,只是琼琚先与张敬宗交好,他这后来者再如何好,也不过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罢了。
此时,耳听得琼琚温声细语,心头又甜有苦,嘴角泛酸道:“公主,南越挥师百万,欲破中原残兵,时间早晚而已,你宁愿他日跟随张敬宗做亡国奴,亦不愿与我同掌天下吗?”
琼琚微笑了笑,道:“亡国奴也罢,公主凡女也罢,跟着他是我唯一所求,太子殿下,你不用在我这里耗费苦心了。”
邓朝阳闻言,苦笑一声,道:“好吧,既然公主这样选择,我亦无话可说。不过,无论何时,只要你回心转意,我南越太子妃,甚至将来皇后之位,都永远为你留着。”言罢,又细细地看了看琼琚,才转过身萧索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