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泊安当日得郭大师及风铃公主相助,终于击退强敌,自身却也身受。他入道尚不及一年,所经历的生死大战却已数场,这不得不说乃是他的不幸,当然也是他的机缘。
自来修道一途绝非平平淡淡,坦坦荡荡,不说先天之上有何磨难,单是后天十二层,哪一层不是费尽苦心,方可得到。他天资上佳,于修炼一途无师自通,若是没了这些波折苦难,他日突破蜕凡极境,成就先天也非难事,但欲更上一层楼,往愈加精微奥秘的境界突破却万万不能。
古人言,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此言用在修炼之上,亦是同理。他小小年纪,便见识了唐门、国师府、南越及芜湖葛徐两家的功法,这些功法无不是当今天下一等一的神功妙艺,常人一生见得一二,已是万幸,更况于他。他见识既广,日后修炼之时,遇到的困难也便有更多的办法解决。
且说他此次虽受伤,但不过十余天功夫便已痊愈,一身真气流转贯通,素日里从子渊文集、长生诀中看到的、摸索的功法经此一役,运用越加纯熟,虽然境界尚未突破,真气却已越加醇厚,只待机缘一到,突破境界并非难事。
这日,他炼气甫毕,只觉胸闷气燥,心头知最近发生太多大事,一时间难以接受。想着院子里花木已不复往日盛景,不免有些哀伤。神识一探,见夭夭在院中凉亭饮茶,便赶了去,心头有些愧疚,暗道:好些时日没和夭夭出去走走了,她性子活泼,定然闷得慌了。
他身子刚转过假山,夭夭便看见了他身形,心头一喜,当即站了起来,脸上红红的,道:“公子爷,你怎么来了?”
“来看看你啊?走,公子爷陪你出去走走。”
“啊,”夭夭闻言,初时振奋,却立马又沉下脸来,续道,“还是不要了,现今外边不太平,万一碰到坏人就不好了。”
杨泊安哈哈笑了起来,摇了摇头,道:“不必担心,现今南越与我朝已然开启大战,南越国师府众高人早已远遁而去,至于唐门及徐氏兄弟则更加不足为惧了,有九州剑前辈坐镇京师,应是不允许他们胡来的。”言罢,也不待夭夭点头,已上前一步,拉着她的手,往府外走去。
二人刚刚到府门,便见琼琚公主策马而来,夭夭向她招了招手,喊道:“公主,公主。”
琼琚公主翻身下马,从怀中掏出一只锦盒,递给杨泊安,道:“这是郭大师的遗物,姑祖母令我交给你的。”
杨泊安接过盒子,才又想起郭大师生前交给自己一封皱巴巴的信来,那信虽没指名道姓说是给谁,但如今看来,非是风铃公主莫属了,想到此,从怀中把信掏了出来,转手递给琼琚,道:“公主,这是老先生生前交给在下的东西,应是写给风铃公主的,还请代为转交。”
琼琚看了看老旧的封皮,想起几日来流传出关于风铃、郭子京二人之事,转思己身,两行清泪潸然而下,道:“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郭大师与姑祖母蹉跎一生,却不知我与宗哥又将如何呢?”看着眼前一对璧人,劝道:“二位还是早日离开京城吧,这里不是久福之地。”
“嗯,你与张大哥也要珍重才是。”
琼琚与二人作别后,上马飞奔而去。只是她未察觉身后不知何时忽然多了一人起来。街上人流熙熙,但她马技甚高,只见马蹄四处翻飞,左蹦又跳,眨眼间便奔行百丈,却没碰到街上行人,过路人纷纷侧目而视,鼓掌叫好。
哪知刚至街头转角处,忽地从街头茶楼二楼飞出一颗碎石,琼琚见状,抬高马脚欲要避过,哪知那石子在空中好似会转弯似的,砰的一声打在马蹄上,马蹄本是极硬之物,但撞上石子,竟被洞穿。
那骏马哀鸣一声,随即倒了下去。琼琚抽出腰中长剑在马背上一登,跃上茶楼,身形甫定,只见街上骏马竟已莫名其妙死去,她怒喝一声,道:“是哪个不长眼的兔崽子,肝胆阻扰本姑娘的去路,不想活命了吗?”
她话音甫歇,只见包间里传出一阵掌声,随即房门大开,一面色清秀的贵公子缓缓走出,笑道:“公主,一别经年,叫本宫好生思念啊。”
琼琚见了这贵公子,当即后退两步,横剑胸前,恶狠狠骂道:“好个贼子,你竟还敢往我堂堂京畿重地来,哼,这次任凭你多大本事,也叫你插翅难逃。”
这贵公子正是南越国太子邓朝阳,他年前曾见过琼琚一面,一见倾心,自此之后,便对琼琚不可忘怀,遂向乃父提议,求娶琼琚公主。
南越国主早有猎取中原的野心,但自知中原五百年积蓄不可小觑,是以一直隐忍不发,但此次若能将琼琚娶回南越,则战时中原必有顾忌,他日起事,胜算又加一层。是以立马同意太子提议,派出求亲使者,前往中原。本来中原皇帝已答应此事,他只需等到时机成熟,一步一步按照策略行事即可。
哪知人算不如天算,南越国师年逾一百无十岁,陨落便在这一二年间,一旦南越国师府无蜕凡境高手坐镇,便已无问鼎中原的先决条件。再者,中原皇朝犹犹豫豫,出尔反尔,对南越和亲要求愈加苛刻,这一点他着实不能忍耐,起兵时机虽未到,但总得愈早愈好。
上次出兵攻占南疆七镇,便是试探中原朝堂诸公,果不其然,中原朝堂乌烟瘴气,奸臣当道,忠清难明,正是出兵良机。也不待琼琚再嫁过来,直接挥军北上,欲直捣黄龙。
但南越太子邓朝阳毕竟对琼琚心有所属,是以不惜违抗父命,独自潜入中原,欲将琼琚擒回南越。这日好不容易逮着机会,见琼琚孤身一人,远离国师府众高人,当即出手阻拦,此时虽见琼琚不给自己好颜色,却半分怒气也生不出来,只呵呵一笑,带过尴尬,道:“公主,你跟我回南越,我立即劝父皇退兵,待以后我登得大宝,咱们君临天下,岂不美哉?”
琼琚被他说得脸上一红,啐道:“休想,哼,我朝百万精兵即将开赴南疆,届时你南岳蛮子必定灰飞烟灭,死无葬身之地。”
“哈哈哈,若是二十年前,公主说出这样的话来,本宫还信奉一二,可如今嘛,嘿嘿,今时不同往日,公主,咱们走吧。”邓朝阳话音未落,已出掌上前,他已有五层境界,一出手自是手到擒来,只一招之间,琼琚便即剑折被擒。
……
杨泊安与夭夭在城中逛了一圈,想到不日即将离京,于情于理都应向恩师子渊先生辞行。但松阳观诸道士却一如既往,皆言道:“老祖宗云游天下,并未归还。”杨泊安无奈,只好又留书一封,才返身回城。
哪知二人才进城门,身边一辆马车经过,杨泊安神识稍纵,忽觉车内一人气息颇为熟悉,突然之间却又想不起是何人来,揉了揉脑袋,思索良久不见效果,才自叹道:“师父说,红尘如障网,蒙蔽清明台,诚不我欺。”
入了城中,二人已没心思再去拜会国师府众高人,只好返回司徒府。哪知尚在府门十丈开外,便见门房匆匆跑了过来,口中大叫道:“不好了,杨公子,杨公子救命啊。”
杨泊安微微笑了笑,道:“怎么个不好了?谁要害你性命?”
门房气喘吁吁道:“不是,不是我的性命,是,是我家公子的,他被人打伤了。”
“什么?”杨泊安闻言一怒,拉着夭夭进了后院,往张敬宗房里赶去,只见他房门外立着好一些白须飘飘的老者,皆是京城中鼎鼎大名的杏林高手,然而此际众人皆愁眉不展,交头接耳,说着些‘心脉已断,如何还能活?’“国师府几位神仙都救不了的,咱们区区凡胎,又如何能有回天之术?”……
杨泊安蔑视众人一眼,推开房门,只见张敬宗之母坐在他床边,拭着眼泪,当即上前安慰道:“伯母,勿要哀伤,不知勾逸前辈如何说?”
张母抽噎道:“琼琚公主被人掳走,勾逸先生已前去营救,国师府只派来了邓先生及几位小辈子弟过来,哪里有用?”邓先生即指九州剑大弟子邓忠明。琼琚被邓朝阳所掳,勾逸自当追去解救,故而司徒府张老大人有所求,他岂能不应?
勾逸不能前来,张老大人又没那个脸面能请得动九州剑几人,只得请了京城中有名的几位名医高手,但凡间手段,又怎么解得了南越国师府的妙法呢?
杨泊安走上前去,伸手一探,见张敬宗脉象平稳,全不像受伤之人,可胸口处一剑穿胸,心脉俱断,显是必死之局,他不禁冷哼一声,暗道:“南越国,哼,我与你势不两立。”原来邓朝阳掳获琼琚前,先找到张敬宗,将之打伤,但他又未取其姓名,便是为了拖住国师府众人,以给自己保存充裕的时间。
但邓朝阳却未料到天下间还有个杨泊安,杨泊安所学长生诀正是他南越一脉的克星,只要张敬宗不死,以杨泊安今日之手段,都有解救之法。他却不敢公之于众,只好对张母道:“伯母,我有一法,或许能救得宗哥,只不过还需请您肃清门外嘈杂之声。”
张母听得儿子尚有一线生机,忙道:“安儿,安儿,你真能救得宗儿,你可要救救他啊。”
“小侄便是拼尽一身功力也要救回宗哥性命的,还请伯母回避一下。”
“好好好,好,伯母这就走,你一定得救好他,伯母就全靠你了。”
待张母离去后,杨泊安翻开衣袖,真气划过,便出现一条深深血口,血水从手腕流出,跌落进张敬宗胸前伤口处。张敬宗痛喝一声,似要醒来,他立马虚点张敬宗昏睡穴,复又换了另一只手,待手腕处血水将张敬宗胸前染红一片,随即连渡三道紫阳真气入张敬宗体内。
他为救张敬宗,精血大损,又连失三道真气,境界跌落不说,此时,更有真力溃散之兆,然他却不敢休息分毫,那三道紫阳真气何其充沛,张敬宗区区凡夫俗子如何能受得了?他只好耐心疏导张敬宗体内灵脉,直过两个时辰才功成身退。
张敬宗经此遭遇,日后虽仍不能修炼,但长命百岁,功力大增却是不言而喻的,也可谓是因祸得福了。倒是杨泊安耗费精力为张敬宗续命,一身真力大减不说,又兼此举有逆天之嫌,他日修炼一途凭增诸多烦恼,这却是后话。
待治好张敬宗后,杨泊安推开房门,身子一晃,似要倒下。幸好夭夭一直关注着他,眼见他身子一歪,便飞身上前,扶住他肩膀,担忧问道:“公子爷?”
“没事,我们回去吧。”杨泊安微笑了笑,伏在夭夭身上回了自己的院子,第二日,不待破晓,他精力稍一恢复,便匆匆出了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