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云唐东北的一个小小的村庄里,一名农夫此时正在房门外焦急的走来走去,他的双手不停的在相互搓着,虽然天气已经渐渐变得寒冷起来,但他的额头仍隐约能看到一层因为心中的着急而出现的薄汗。
这名农夫叫王富春,为人朴实厚道,两年前和此时正在房中的任锦成亲之后日子过得虽说不上每日大鱼大肉但也还算过得去。
由于夫妻二人为人和善,附近的谁有什么事情需要帮忙都是一马当先,因此平时也有不少的朋友往来,在邻里之间也有一个不错的名声。
而他现在之所以会这样,全是因为他的妻子任锦此时正在屋里分娩,听着房中不时传来自己媳妇的叫喊声,此时的他完全可以用心急如焚来形容。
“哇哇哇——”
终于,就在他在那急的跺脚的时候,一声婴儿的啼哭从房中传了出来。他听到这声音,他那先前一直紧皱的眉头也渐渐的舒张开来。
可是房中在传出啼哭声之后,却又传来了跟着接生婆带来帮忙的那两个姑娘的叫喊声。
这就让门外的农夫顿时感觉到有些懵了,这刚出生的婴儿哭喊是正常的,你们两个大人在那叫又是什么意思?
房门忽然被人从内向外推开,随后那两个姑娘便惊慌的跑了出来,那站在门外的王富春都还没来的及开口,那两人便已经跑出老远。
而那接生婆也从房中走了出来,虽然那接生婆并没有用跑的,但王富春注意到其实并不是因为她不想跑,而是因为她此时的双脚都有点发抖,就算想她跑也跑不起来的。
“张婆,我夫人和孩子怎么样?”王富春连忙问道,“你们跑什么?你们这是怎么了?”
王富春口中的张婆却是没有说话,而是战战兢兢的指了指房间里面。
王富春看到她的举动,抬脚就往房里跑去,而张婆也乘机往院外走去。唯恐走慢一步便会身首异处一般。
当他来到床边的时候,任锦正满头大汗的躺在床上,可能由于刚刚才分娩完,她此时的脸色有些难看,整个人就像气力全被用尽一样。
而在她的怀中正有一名男婴在那哇哇大哭,可是,就在看到第一眼自己儿子的时候,祖上三代都为地道农民的王富春却是惊恐多于喜悦。
因为他的儿子那头发并不是像一般人那样的黑色,而是红色的,像鲜血一般的赤红色。
自从王富春的儿子生下来头发就是红色这件事慢慢传开之后,王富春发现自己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原本和他是好友的人不在和他往来,自己的亲戚们也对自己是能避则避,以前上街买点东西总会有那么几个熟人和自己打招呼,可现在却是根本没有一个人理会自己,就算自己和别人说话别人也是一副不耐烦甚至厌恶的样子。
他知道,他这一切的遭遇全是因为他儿子的那一头红发——周围的人都认为自己的儿子是妖星转世,是不祥之人。
这一天,王富春在市集上几经波折之后终于买到了一斤猪肉回到家来,看到屋里的任锦正在帮儿子补着一件旧衣服,而四岁的儿子正在院子里拿着一根棍子在那耍着。
看到爸爸回来,王富春的儿子连忙迎了上来,用稚嫩的声音说道,“爹,你回来了啊”
王富春抱起儿子,“儿子,看爹买什么回来了”。他一边说一边讲手中的猪肉高高拎了起来。
看到父亲手中的猪肉,男孩顿时高兴的手舞足蹈,“今晚有肉吃了,娘你快看,爹买了肉回来了”
任锦笑着说道,“看到了看到了,你小心点,别摔着了”
夜晚,一家人吃过晚饭之后,男孩在院子里抓虫玩,而任锦和王富春则是在桌边说着话。
“今天早上咱儿子有哭着回来说那些小孩欺负他,你看他衣服都破了,他的膝盖都摔破了,流了好多血”任锦说话间声音变得哽咽起来,眼眶也变得湿润了起来。
看到任锦这委屈的样子,王富春心中也百般不是滋味,语气坚定的说道,“等明年咱就搬家,我带你们去其他地方,离着远远的,天无绝人之路,你放心吧。”
“嗯——”
而男孩此时跑了进来,手里还拿着刚抓的一只萤火虫,高兴的说道,“娘你快看,看我抓到什么了”,说着还将小手举了起来,要拿给自己的娘看。
任锦看到儿子过来,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微笑着说道,“咱儿子真厉害,快拿给娘看看。”
可男孩却是停了下来,脸上的喜悦也渐渐褪去,“娘你怎么又哭了,是不是我做什么惹你不开心了。”
任锦连忙说道,“没有,你什么都没做错,是刚才有些沙子飘进娘眼里了。”
王富春过去抱起儿子,说道,“你娘说得对,你什么也没做错”然后亲了男孩一下,“明年爹带你和你娘去看大海怎么样?海边可好玩了”
男孩顿时睁大了双眼,“真的吗?爹,你真的要带我去看大海吗?”
“当然,爹什么时候骗过你,明年春天咱就走。”
男孩在王富春的怀里高兴的举起双手,“啊,太好了,我们要去看大海了!”而他手中的萤火虫也不知什么时候飞了出来,一点微弱的绿光在屋中闪烁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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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这一年,这个村庄遭遇了一场百年不遇的寒冬,辛苦种植的庄稼颗粒无收,农民家里养的牲畜也被活活冻死了好多。
而村民们认为这全是男孩的错,认为这一年的寒冬是因为男孩这个妖星带来的。
于是村民们拿起了锄头,举起了火把,浩浩荡荡的来到了王富春他们家,要烧死他们口中的妖孽以换来年的风调雨顺。
这熊熊的火光此时非但没有在冬夜里带给王富春一家三口一丝的温暖,反而是让他们从心底里的感到这世间的冷漠与无情。
看着院子外的众人,听着他们的叫喊声,尽管男孩此时被娘亲搂在怀里仍感觉不到一丝的安全感。
男孩有些胆怯的说道,“娘,为什么外面的人在喊要烧死我,难道我真的是妖怪吗?”
任锦听后将男孩搂的更紧,抚摸着男孩的脑袋,“你是娘的好儿子,怎么会是妖怪呢,你放心吧,娘一定会保护你的。”
门外的王富春看着来势汹汹的村民,抬起双手说道,“各位乡亲,稍安勿躁,稍安勿躁,我想你们一定是搞错了,我儿子怎么可能是妖孽呢,在我儿子出生以前不也曾遇到过比这厉害的寒冬,说明这是老天爷的意思,为什么今年却要怪罪在我儿子头上呢?”
为首的村长吼道,“你少废话,今天只要你肯把那个妖孽交出来我们就不为难你,否则别怪我们不客气!哼!”
一旁的人也纷纷喊道,“对,交出来——”
“把那个妖孽交出来——”
“他是不祥之人,是妖星——”
“一定要烧死他——”
村民们越说越激动,有的人甚至已经开始要硬闯了,而在屋内的男孩则是抬头看着自己的娘亲,“娘——”。他的声音是如此的悲伤,如此的害怕,就像是在风中摇曳的烛光。
“不怕,不怕,没事的”任锦轻拍着男孩的后背,一边出声抚慰道,“没事的,娘和爹都在这,没事的。”
而此时院外的王富春也急了,他连忙从一旁找出了一根长棍拿在手中,他站在院子门口,凭他仅仅一人之躯面对着数十个情绪激动的村民,他嘶吼道,“谁敢都给我儿子一下,我打死他!”
村民们也终于爆发了,只听得村长大喊道,“给我冲进去抓住那个妖孽!”
随后数十人的村民就一股脑的直接提着锄头就要往屋里冲,现场顿时混乱了起来,王富春眼看招架不住,便朝屋子里大喊,“锦,快带儿子跑!”
任锦听到丈夫的大喊,连忙抱着儿子就就从后门跑了出去,直直跑向屋后的树林之中。
而院子里的王富春却在混乱之中被乱棍打倒在地,倒地之后又被那些村民无情的踩踏过去,最终落得惨死房前,而他在死的时候,他的双眼仍看向屋子的方向,就像是他还能看到自己的妻子和儿子一般。
任锦抱着儿子在树林里跑了半天,终于体力被耗尽了,在奔跑的时候被一块碎石绊倒,母子二人狠狠的摔倒在地上。
由于娘亲在摔倒时转身将自己置于上方,男孩并没有收到太大的伤,他连忙爬起来,去扶自己母亲,“娘,你怎么样,你快起来啊”
任锦虚弱的对着男孩说道,“娘跑不动了,你先跑,快!”
男孩语带哭腔的说道,“不,娘,我要和娘在一起!”
“乖,娘一会就追上你,你先往前跑,听娘的话,快。”
任锦一边说一边推男孩,“你再不跑后面的人就追上来了,快,儿子,快跑啊,跑!”
可男孩依然是紧紧的拽住任锦的衣服,说什么也不肯一个人离开。任锦见状便一脸怒意的说道,“是不是不听话?娘让你快跑,你是不是不听娘的话了,快,快跑啊!”说罢还一用力狠狠的将男孩向前推开。
男孩被任锦推得差点又摔倒在地,只得一边哭一边站起来继续向前跑去,只不过他在跑的时候还时不时的回头看自己的娘亲以及那不远处正往这边追来的村民。
男孩不停地跑,不停地逃,可是最终却是跑到一处山沟。
山沟之下是一条水流湍急的河流,男孩看着下方十数米的河流,虽然已是严冬,但河水丝毫没有结冰的意思。
他不禁转过身去想跑向其他的方向,可是那些村民却已经追了上来,将男孩的去路给封死了。
男孩看着那些村民,他们之前说自己是妖星全是因为自己的这一头红发,但此时的村民在他们手中火把上那火光的照映之下,他们的头发不也全是红色的吗,他们此时狰狞的面目简直与妖怪无异,不,甚至比妖怪还要可怕。
男孩不由的向后退了一步,一颗石子被他踢落下去,最终消失在了那如猛兽般的水流之中。
带头的村长一步步逼近男孩,他手中的麻绳在男孩眼中就像是一条毒蛇一样。男孩虽然知道自己身后是一条深沟和长河,但他还是下意识的往后退。
就在他退到边缘处时,脚下的泥土忽然一松,失去着力点的他顺势便向山下的河流掉了下去。
而就就在他掉落的过程中,他看着从空中飘落的朵朵雪花,,此时他心变得无比的冰凉,就好似这些雪花飘进了他的心房一样,他还听到了自己母亲那绝望的叫喊声从上方传来。
“平安!!!!!”
——他的名字叫王平安,愿一生平安的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