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山来到熙熙攘攘的南方。这里很热闹,很繁华。萧山想,它可以抚慰我心中的伤痛,它可以让我找到念桃。
咣啷咣啷的火车声,响彻着黑夜无穷无尽的荒凉,穿透了异邦人忧郁的心事。
火车的轨道就像两条莹光闪闪的水里钻出来的黄鳝。抽长了,又缩短了;抽长了,又缩短了,这这么样地往前移——柔滑的,老长老长的黄鳝,没有完,没有完……。开火车的司机死死盯住这两条蠢蠢蠕动的黄鳝,却是不急不躁的。
车厢内密密麻麻挤满了乘客,连过道上都站了人,餐车在里面推来推去。闷罐内混浊的空气,夹杂着呛鼻的烟味,鞋子的汗臭味,似乎只要擦亮一根火柴,就会着上大火,成为名副其实的“火车”。
火车外的天是森冷的蟹壳青,散发着浸人的寒意。
到了晚上,浓浓的睡意袭上来,萧山不停地打着呵欠。枕着轰隆隆的车声,萧山昏昏沉沉地睡着了。半夜时分,萧山被一阵响动惊醒,借着微弱如星的光线,只见那个长发青年用刀抵着萧山的脖子,刀子泛着冷冽的寒光。长发青年轻声地说,哥们,老实点,把钱交出来,否则,我就对你不客气了。萧山知道遇上抢劫了,大声叫起来,抢钱了,抢钱了,快来帮忙,这里要杀人了。歹徒一愣。就在这一瞬间,萧山猛地站起来,夺过他手里的刀,一不小心刀锋划破了他的手,鲜血流了出来,钻心般地疼痛。
救命呀,救命呀,杀人啦!杀人啦!萧山不顾一切地叫了起来,车厢里却是死一般地沉默,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响应,咣啷咣啷的火车声淹没了萧山苍白的声音。歹徒再一次向萧山扑了过来,萧山急中生智,迅速脱下皮鞋,将宽宽的跟底向歹徒的脑袋上猛地敲去。歹徒捂着头,“哎哟”大叫一声,松开了在萧山身上的手。这时几个青年围了上来,看样子是歹徒的同伙,一拳砸在萧山的鼻子上,萧山站立不稳,直往后倒。嗡的一声,萧山的后脑勺又被人重重地击了一拳。紧接着,拳头雨点般地向他身上砸过去,打得萧山无力还击,就在这绝望的时候,乘警过来了,一齐拥上去,很快就将他们制服了。
萧山摸着火辣辣的伤口,想着陌生冷漠的人们,他浑身的血液都在咆哮,沸腾。心底的火焰一车厢一车厢地燃烧起来,舞成长龙,在茫茫的夜色中,过隧道,穿越时空,点亮了天边微弱如星的曙光……
一路的颠簸,终于到了火车站。此时,地平线上的天色,一层绿,一层黄,一层红,如同切开一只尚末成熟的西瓜,是太阳要上来了。
一下站,人山人海,萧山回眸一看,自己只不过是沧海中一粒微小的尘埃罢了。萧山向对面的汽车站走去,准备搭乘去S城的长途汽车,他相信念桃一定还在那儿等他。萧山在人海中艰难地挪着脚步,真是一寸土地一寸金呀!
走着走着,忽然身边一位穿着粉红色裙子的姑娘向萧山搭话,喂,大哥,请问你去哪儿,我跟你坐同一趟火车来的。她的声音婉转似黄鹂,听起来柔柔的,软乎乎的,很舒服。萧山当时也没在意,张口就道,我要去S城。哦,去S城,那可是个好地方,我正好也要去那儿,我们还能同路。你是哪里人?我是湖南人,哦,我也是湖南人,想不到咱俩是老乡,又去同一个地方。
“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女孩子显出很兴奋的样子,一路上与萧山亲切地攀谈起来。看着她瘦弱文质彬彬的样子。萧山一时也放松了警惕,迷迷糊糊地跟着她走。不知不觉,到了汽车站门口。女孩开口了,老乡,这一阵子省汽车站正在查健康证,你有没有去办理?萧山说,没有,没有听说坐汽车还要办理健康证,又不是非典时期。女孩说,这一阵子是要办理健康证的,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听说可能是最近车站死了两个人,是得瘟疫死的。要是没有健康证,就得在汽车站补办,听说,两百块钱一个。有这回事?!萧山诧异了,昏了!
这样吧,我带你去前面的那个小站买票上车,它那儿不用办理健康证。这时,萧山觉得头昏昏沉沉,冥冥中,似乎有人在牵着萧山的手,萧山恍恍惚惚地跟着她走。到了路边一间小店前,女孩指了指买票的男人说,就在这儿买票,一边说着,一边掏出钱来。多少钱到S城汽车站?100块,这么贵?!这有什么贵,我这票是包了健康证的,去省汽车站办理健康证需要200块,这里还便宜100块哩。行!于是,萧山掏出钱买了一张票,可票一到手。萧山惊呆了,这只是一张短途的公共汽车发票而已,不是他要买的长途汽车票。
萧山正在纳闷时,一个男子拖着萧山的手,喊道,小弟,别发呆了,来这边坐车,送你去汽车站坐车。他指了指门口停着的三轮车。坐这车?萧山发傻了。这时,已有三人坐上车,车前坐着一位老汉,他飞快地把车子开动了。路旁不时地看到有警察在那里站岗。萧山突然意识到受骗了。但他想瞧瞧,这伙人究竟耍了什么骗术,他太想揭穿这个骗局了。
车在一个偏僻的路口停了下来。两个满脸横肉的胖子在那里等着他们。交十块钱车费。什么!一分钟的车程,要收十块钱。望着老汉那一双虎豹般凶残的眼睛,萧山还是乖乖地交了十元钱。因为,萧山太想把这出戏看完,他的精神高度地亢奋起来。
头似乎清醒了过来,萧山细细地回忆刚才那一幕幕,自己平常的警惕性挺高的,怎么今天我什么都听那个姑娘的话呢?头似乎还有点痛,对了,她一定是给我下了迷魂药。萧山从身边的旅客中东张西望,没有看到她。“老乡见老乡,背后给你一枪。”看样子,萧山是上了贼路,还好,没上他的贼车。萧山故作镇静。
一会儿,就来了一大群受骗的乘客,看来大家的智商都不是很高,他们就像一群待宰的羊羔羔。两个胖子发话了,大家不要急,稍等一下,车很快就到了。说完把他们手里的票夺了过去。喂,我们出了钱,怎么又收走我们的票呢?不是,我是拿票叫人到汽车站换票给你们。到时,我们亲自开车把你们送到目的地,你们乘坐的都是豪华空调大巴。
乘客们都在焦急地等着车,其中穿着蓝衣服的胖子开腔了,等上了车,每人要收十块钱的高速费。什么!还要收钱,已经收了我们110元钱了,还要收。有人嘀咕着,发泄着强烈的不满。萧山试探性地说,如果我们受骗了,我会马上打110报警。要不,请电视台等各大媒体协助公安,端掉你们这个黑窝点。这时,穿蓝衣服的胖子,脸色略微地变动了一下。好吧,我打电话具体问一下,要不要收这十元钱。他用地方方言唧里呱啦说了一番,然后把手机递到萧山面前,小弟,我刚才给他们打了电话,说不要收这十元钱的高速费。你放心啦,我们不会骗人,我们的车是从正规的汽车站发出来的。
人越聚越多,等了大约半个小时。这时,来了一辆白色的面包车。来来来,大家快来上车,送你们去汽车站搭车。萧山没有上车,朝着省汽车站的方向走去。喂,小弟,你去哪儿,上车啦!你们的黑车我不敢坐,也坐不起。萧山大声回答道。真是一个傻子,花了钱不坐车。他们一边说着,一边开着车一溜烟走了。
在去汽车站的路上,萧山老觉得后面有个人远远地跟着他,可能是怕他报警或是打电话给电视台。萧山扭头一看,没错,果然是在买票时见到的那个小伙子。萧山就问他,你们是不是在骗人,汽车站根本就不需要办理健康证。小伙子点了点头,是的,不需要,但是你交了钱,我保证让你有车坐,既然是你自己不愿意坐车,那也就怨不得我们啦!萧山说,那你就不怕我报警或通知媒体端掉你这个窝点吗?不怕,大不了我关门不做了,或者换个地方,小伙子理直气壮地说。真是死猪不怕开水烫。过了一会儿,见萧山不吭声,他又换成一副软绵绵的样子,温言温语道,小弟,出门在外多留个心眼,不要相信任何人,这地方到处都是骗子。你也是骗子,还装作好人来劝我,萧山对他的话语好笑又好气。我可没有骗你,只不过是我们的收费贵点。我们也要吃饭,也要做生意呀!他的声音像绵羊咩咩叫,听得萧山骨头都酥软酥软的。汽车站到了,萧山再回头一看,小伙子已不知去向。
这一幕幕,如同梦魇般。逃离了那辆白色恐怖之车,萧山那颗沉重的心终于轻松起来。在汽车站买了票。刚一上车,萧山的便意却来了,唉,真不凑巧。萧山对司机说,麻烦您等我两三分钟,我去方便一下,很快就回来。司机没有吭声。既然沉默,萧山就视作同意。萧山火速地向洗手间冲去,把包还留在车上。上完洗手间,浑身惬意。萧山准备上车,一看,车开走了。他急了,在后面又追又喊,喂,司机大叔,等等我,等等我,我的包还在车上哩!我的包还在车上哩!汽车风驰而去,闪电般,很快就出了站口。城市的喧嚣声淹没了萧山微弱如蚊的声音。
行李包里装着萧山所有的证件和钱。萧山急了,这时,一辆的士开了过来。萧山想也没想,就上了车,紧追而去。司机在将车开得飞快的同时,也没有忘记口吐白沫地和萧山讲价。小弟,追到了就100块,没追到就只收路费。萧山将头点得像鸡啄米似的,此时,他已顾不上那么多了,恨不得自己变成孙悟空,一个筋斗翻它十万八千里。谢天谢地,终于追上了,又正巧碰上红灯,车停了下来。萧山下了车,拍打着那辆汽车舱门,司机大概认出他来了,迟疑了三四秒钟,打开了车门。
萧山爬了上去,正要向司机控诉。的士司机跑了过来,小弟,你还没给钱呢?唉,瞧我急糊涂了,连钱都忘了给。萧山递过钱,冲司机咧嘴苦笑,一声清脆响亮的“谢谢”让司机笑歪了嘴,他大概在笑萧山的狼狈相吧。萧山低头一看自己的皮鞋,不知什么时候破了个洞,胶皮松松垮垮地垂落在一旁。阿弥陀佛,总算让给追到了,否则就不是100元钱的事啦!
还没有坐上车,就被狠狠地宰了一刀,花掉了210元。美丽娴雅的城市在萧山心中变成了一座魔鬼之城。城堡内外,涌动着黑黝黝的脏手,欲掏空每个乘客的腰包。后来,萧山在电视的新闻里了解到,那些骗子就是“背包党”团伙,他们装扮成刚下车的旅客,与陌生人搭腔,借用办健康证之名,把旅客骗上他们的野鸡车,然后就是宰你没商量,弄不好,还会丢掉自己的一条小命。萧山身上的冷汗都冒了出来,他庆幸自己没上他们的野鸡车。
在外谋生,先得捂紧自己的口袋,然后才能顾及自己的脑袋。这是萧山总结出来的一条真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