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潘的安排，所有客人都聚到舱室二层大厅。
潘语气颇显沉重：“是尨鱦之毒。尨鱦喜食带毒鱼类，自身也含毒囊。身亡者是泥潍国贵族杜卡特和尼拉家族的三个才俊，此番历练后本当投身华罗麾下舰队从职。毒性猛烈，不及救治。”
众皆默然，空气凝如实质。
潘继续说：“想必我们都有一样的想法。碰到尨鱦之后，有人借机取得海水中残留的尨鱦毒素，投毒谋害。在我舰上发生这样的惨剧，我实在难辞其咎，定要把谋害者以极刑，告慰逝者。毋庸否认，于此茫茫大海上，害人者此刻仍在我们舰上。”
白礼越不见思语和穆在场，忍不住问：“思语醒来了么？她的情况如何？”
潘未及回答，客人中一人恶狠狠抛来责问：“你还有颜面问这个？你害了人怕思语醒来指认你么？鬼鬼祟祟躲了那么几十天，真不知教长因何会允许你这不明来历的人登舰！”
潘迅速回应：“不得无礼猜疑。舰上都是我许可的贵客，出现事故首要算我的责任。”
白礼越闻言稍感悔意，于此时候受人怀疑不足为奇，应当私下询问潘或者华罗更妥。
华罗也发言圆场：“思语没有大碍，由穆在老师药房照料，此时尚未复原。那三人本是与我相约用餐时讨教舰队行军指挥之术，中途我回舱室取物离开后，思语来到。她和三人自幼熟识，便替我陪他们闲聊，也稍用了点餐饮。稍晚时，三人被发现已毒发过世，思语中毒较浅，幸而保命。”
白礼越心中一动，生出某种不谐之感。
潘接着华罗话道：“情形正是如此。舰上仆役、水手居于舱室底层，我已详细搜查，并未发现有沾染过尨鱦毒素之迹象。也仅仅过世者三人一桌饮食含有毒素，目下也无人发现谁往餐饮中投毒迹象。”
华罗道：“我们边走边谈，随意走到那个餐桌，并未特意挑选。桌上已和其他桌上一般，配好了餐食和酒饮。”
白礼越明白二人话下之意，实未能确认投毒者谋害目标，是否针对三名过世者，抑或是任何可能食用含毒餐品之人。
果然潘也说道：“这些许尨鱦毒素，份量不多，却足以致命。仅有一桌餐品含毒，当可确定乃是刻意人为。由此情况，接下来我不得不委屈所有贵客，限制活动、接受我的小小骚扰搜查。”
客人中没起声响，但几个中年贵族身份的，不愉之色溢于言表，更不时向白礼越投来猜疑厌恶的眼神。若不是潘在主持局面，恐怕早已向白礼越群起攻之，拷问究竟。
白礼越返回舱室，华罗也随他身后，显是有话。
坐定片刻，华罗开口，却似不是对白礼越，而是一边自己思索一边自言自语，请白礼越参详。
“舰上除了我们，都是来自潍泥国当权贵族，连上中毒三人，一共有九人，皆是来自杜卡特和尼拉家族。那四个年长的，为了一些目的想要讨好老师，经常随老师出航。另外五人是和我们同代较幼的，出自贵族却秉性极佳，二个家族对他们寄予厚望，本是历练后要到我水军听命，将来皆可能执掌家族事务的人才，不意却发生如此意外。”
白礼越本无心探知这些异国琐事，但事到临头，也算受到牵连。听毕问道：“这二个家族素来关系又如何？”
华罗道：“你果然聪悟，我正于此不解。二个家族彼此依存又时时竞力，都希望能压制对方。但长期明争暗斗以来，如今已维持了十几年均衡。我们同代人，也多数不计较家族之别，单凭义气之投。”
白礼越点头示意明白华罗困惑：“虽然二个家族彼此必有罅隙，但不至于在此行程中鱼死网破，无论谁下的手，断不能自行从舰上脱身。且死者中杜卡特家一人，尼拉家族二人，不似是家族间仇杀谋害。”
华罗抬眼诚恳望向白礼越：“所以不瞒你，我第一个想到怀疑的人就是你。加之思语极可能是受我牵累，代我遭此一劫，倘若她要是遭遇不幸，我当真无地自容。之前不由分说闯到你这里，看到你的瞬间似乎突然恢复了理智。要是两个家族间仇杀都还未必能确认，你这外人更有何缘由千里迢迢费尽心思来此险地行凶？你若是凶手，必然是有他人指使。而又有何人有资格，能指使天启朝楚王之尊行此凶事？当时挂念着思语安危，确是急怒攻心，但看到你坦然自若的神态，却瞬间清醒了。”
白礼越微笑道：“因此，我想必还须理所当然地接受二家贵族客人的怀疑，直到教长你们查出凶手了。”
华罗叹道：“确是如此。不过你无须担心，此事教长必然会速速解决。教长也吩咐，为免事端，让你暂时避开与其他客人接触。”
白礼越本愿独居回避，但刻意为之又心觉与素来坦然风格不符，却也万不能于此时再坚持己见，以致潘和华罗为难。
华罗告辞后，白礼越只有留于舱室。不能和其他客人接触，那也无从凭一己之力探求谋害事件真相。起卦没有头绪，便以贴近爻辞反推。以华罗谈到事端为由，直觉想起“眇能视，跛能履，履虎尾，咥人，凶。武人为于大君”，此爻来自履卦，乾上兑下，上天下泽，应于眼下之景。
客人皆居于舱室第三层，白礼越按需卦所应方位在三层推演，却不料方位所指，正是白礼越所在居室。
白礼越心生荒谬之感，哂然一笑，只好作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