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初十,宜开光,出行,会亲友!
申时将过,虽然天有些沉了,但是郭家集还是人来人往,附近通往华山就属这条道最近了。重阳刚过,来往山上山下的人还是不少的。
集镇上的铺面几乎都集中在一条道上,多是吃喝杂货之类的小玩意,做点过路人和乡里人的生意。
东头的路口上陈着一张旧桌子,摆着几件物事,旁边斜立着两面白帆,左面降妖驱邪,右书铁指神算,桌子后面坐着个年轻小道士,道袍早已被改成对襟紧袖,布带缠腰,看着像个游方道士的算命摊子,不过有些不伦不类,但是路过的人却不见怪,仿佛习惯了。
摊子隔壁支着棚儿,是个卖炊饼与馄饨的小店,店主是个面容苍老的男子,此刻没什么生意,正坐着打盹儿。
小道士坐在桌子后面摇头晃脑,闭着眼也不知道在念叨着啥,这时馄饨店里屋的帘子掀了起来,出来个一身粗布衣裳的少女,估摸着也就十四五岁的样子,小脸上有些紧张兮兮,散发着点点红润,手上托着几件衣服,轻手轻脚的蹑出门来,一双忽闪忽闪的大眼睛还不时的朝着打盹儿的老头瞟。
“呀,就好了,四彩你这手可真快!”
少女一出门,小道士便站起来迎了上去。
“嘘……别把我爹吵醒了!”
少女也不敢高声儿,只得瞪了小道士一眼,将手中的衣服交给小道士。又问道:
“小宝,你这衣裳怎么这么奇怪,能穿吗?”
小道士听了不知道为何一哆嗦,打了个哈哈道:“这是我老家的习惯样式,不穿这个会不舒服的,你不懂!”
“那你下次穿出来给我看看,我倒要看看哪里的人会穿这种衣服!”
小道士一边将衣服塞进旁边的一个背篓里,一边随口道:“内裤怎么能外穿给别人看,我又不是超人!”
少女听了一愣,半晌忽然脸刷地红了,啐了一口:“好你个坏胚子,专门欺负人!哼,再也不理你了。”
小道士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错话了,红着脸尴尬道:“别啊,四彩,哎四彩,你听我解释……”
少女却早已跑进去店里去了。打盹儿的店老板好像要醒来的样子,小道士于是也只得作罢,只是讪讪的自己嘀咕道:
“啊哈,难道她这么小就懂这么多了?失策失策,只是自己缝的实在不堪入眼,哈哈……”
嘀咕声还没落,一声锣响忽然传来,前面大街上一阵吵杂,将馄饨店内的主人也震醒来了,转了转脑袋,朝着正向街上张望的小道士喊道:“哎,小宝,前面出啥事了?”
“陈阿伯,不知道,好像是衙门的人在游街!哟,贴告示了,我去瞅瞅!”
小道士张望了两下,回了一句,然后朝着街上人群走去。
原来是两个县衙的衙役正敲着一面铜锣喊着什么通知,在路口的公示牌上贴上了一张黄纸告示!
小宝挤进去看那告示,虽然大部分的字还是能认得,但是没有标点,他文章又不好,他便懒得去慢慢看了,那衙役却已经把告示内容喊了出来。
“新圣天子圣神皇帝即位,改国号为周,改元天授,大赦天下。以后大伙就是大周的子民了,干什么事注意别犯了忌讳!”
“这……怎么就连国号都改了?”
“圣神皇帝是哪位皇子即位?”
“天赐帝姓武,那不是写着的嘛。”
“皇嗣李旦,赐姓武氏……这……”
“你少说两句,走走走,别看了,咱们赶紧回去……”
“原来是换了皇帝,我还以为要加税呢!”
…………
随着两名衙役的几声吆喝,周围泛起一片窃窃私语,不过没几刻众人便散去了,有的人是不愿多谈,免得引火上身,有的则是无所谓,谁当皇帝有时候确实离平头老百姓太远。
“武明空?!难道……这就是武则天?”
小宝一面走一面嘀咕,心里暗自揣摩着。
“难不成这真是唐朝?今儿倒是赶上个大事件了,可是还是没有鸡毛用啊!武则天,武则天,老子就只知道一个太平公主划船不用桨,一个狄仁杰万事问元芳,而且仅仅知道有这么一号人物有什么鸟用?贴的上去吗?什么历史事件,人物信息完全就是零啊。”
“真是哔了狗了,出了校门几年,基本上学校的东西都还给老师了,不然咱也去造造肥皂搞搞火药多好,发家致富,说不定还能流芳百世呢,唉!果然是人丑就要多背书,不能天天只会撸!”
想的出神,不料迎面撞上了个人。
“小宝,想什么呢,走路都不看路了!”
道士小宝正想赔个不是,对面的人却径直打起了招呼,抬眼一看,原来不是别人,正是四彩他哥陈图南。
陈老伯原本有四女一儿,不过前面的三个女儿大彩、二彩、三彩都夭折了,只剩老四陈图南和小女儿陈四彩。这个年头医疗水平确实不咋滴,感冒都能死人,小孩子确实好难养成。四彩她娘也在生了四彩之后几年就去了,全靠陈老伯拉扯大的,虽然有个做炊饼馄饨的手艺,但是其实也赚不了多少钱,还不如有地种的农民。
陈图南今年十八了,原本在一家先生开的私学里学了两年书,后来那先生搬走了,附近也没有好的求学场所,便在家里帮忙。
前两年小宝和师傅一起在这里借个地儿摆摊卖卦,和陈家成了邻居,他师傅顺带教授陈图南认字背书。如今他在县城一家商户里给人家账房打下手,写写算算,也算比在家卖炊饼强。
“陈大哥,你怎么回来了?今日休假吗?”
陈图南双目深邃,身材颀长,比十六岁的小宝高了不止一个头,身材偏瘦,使得一双神气十足的眼睛看上去有些冷,不过真实情况却是人很好相处,随和略带点懒散,不计小节。
陈图南顿了下,左右瞅了瞅,小声贴着小宝耳朵道:“听说是新皇登基了,城里不知道为何有些奇怪,我们东家说歇业几天,我便告假回来了!”
小宝莫名其妙道:“这事我知道,刚才衙门的人来宣告示了。新皇登基不是大赦天下普天同庆吗?怎么你们老板都不赚钱了啊?”
陈图南赶紧扯了他袖子一下,道:“嘘……小点声,新皇是个女的……”
小宝顿时懂了,事出反常必有妖,现在的人还接受不了带头大哥是个娘们。两人不再讨论这个话题一起回去。
“小宝,你们道观又来了新道长了吗?”
小宝正在低着头心中暗自盘算,这好歹是个改朝换代的时机,不知道有没有什么发财的路子,不料身旁陈图南却用手指捅了下他的腰问了个奇怪的问题。
“没啊,咱那牛头观都穷的揭不开锅了,哪里还有道士来挂……”
不过话还没说完,抬头却发现原先自己坐着的摊子后面,此刻正端坐着一个老道士,一身素银道袍袍宽袖大,鹤发童颜,满面红光,慈眉善目,正对着桌前一个算命的人含笑吟吟。
我艹,这特么是带着我的装备抢我的怪!?
“……有朝一日虽有悲痛忽至,然否极泰来,富贵至矣。你且回去,眼前这些坎坷都只是小事,真正的富贵还在后头。”
小宝和陈图南两人快步走过来,那老道士正对着眼前求卦的人侃侃而谈。
那算卦的人锦缎缠身,玉珏相随,看来身家不菲,非富即贵,不知遇上了什么疑难事情,此刻悲戚的脸上总算好了点颜色,不过语气还是很低沉,道:“多谢道长吉言了,希望如此……”
这时旁边忽然疾步走过来一个膀大腰圆的威武汉子,到那算卦之人的耳边轻轻说了几句,那人顿时好像忽然从寒冬到了春暖花开一样,瞬间笑容绽放,身子竟然还有些微微颤抖,激动不已。
不过好歹还算有些定力,稍后便克制住了,朝着老道士躬身一礼道:“多谢道长,道长真乃神人也!!”
说着竟然扯下随身玉佩,置于桌上,道:“今日事急,身上所带银两不多,一点小小心意,不成敬意,还请道长笑纳,聊作卦资。日后道长若去长安,可持此玉佩前来鄙处,必当扫榻相迎!告辞!”
老道士笑了笑,不置可否,只是点头道了一句:“善人多礼!”
眼神却已不看那主仆两人,只是盯着小宝两人看,不过更多的是盯着陈图南。
那主仆二人不知得了什么样的好消息,兴冲冲的离去。
小宝却是气不打一处来,那威武汉子说了什么别人不知道,他却是听得清清楚楚:“已经确定消息,封三王子为临淄王。”
这么大一条金鱼,居然就被这个老道士几句不痛不痒的话顺手就抢怪了,冲上前去就欲发作。
不料那老道士却忽然站了起来,朝两人打了个稽首,道:“少年郎,贫道观你天赋异禀,骨骼清奇,一表人才,将来必有大为,贫道这里有天书三卷,大法一道,不知你可愿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