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十米的大城坐落在无限的原始森林里,如一栗置于泰山。渺小到不能再渺小,而在这般渺小的城下,还站着更为渺小的花千树一行人。
望着城门上的“云来”两个刻字,一片片被无形的力量剥落下来,然后片片飞到了高空。“云来”二字如此,老兵的身体如此,整个城墙亦是如此。一片片地分崩离析,一片片的土崩瓦解。
城前,花千树嘴边的血渍还没有干,金竹杖的尖端,“哒”,“哒”,一滴一滴的鲜血还在往下淌。落到地面上,渗进了土壤里。不多久,便长出了一根金色的竹子来,一寸寸的变长,长出了枝桠,长出了叶子。每一片叶子上都流动着一点点五彩缤纷的小光芒,在跳动着。花千树撇过头来,看了一眼身旁的这棵金竹,整个人像是丢了魂一样。无数的信息,记忆统统都涌进了脑子,可自己偏偏什么也看不清,什么也记不起来。感觉过去无限长的时间里的发生了的事,未来无限多的时间的可能发生的事,全都挤进了脑袋。现在看什么东西,都感觉在东倒西歪,重重叠叠的影子晃来晃去,好不恼人。至于另外的一人两兽,显然还没有回过神来,或者还在城中的幻梦里没有反应过来。
小蛟瞪着大眼睛直立站着,“吼”,嘴里喷出一团小火焰来,点燃了大虎的尾巴。有过了一会儿,大虎才皱了皱鼻子,像是有什么东西烧焦了,又过了一会,方才如梦方醒,自己的尾巴被点燃了。慌乱地跑了起来,小蛟便在后面追着,想帮忙灭火。可大虎哪里待见小蛟,也是一阵子乱蹿。这样一来,便把火星给撩到了竹叶上。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何况这只是一颗小竹子。一颗火星子落到竹叶上,像是落进了汽油罐子里。一瞬间,整棵金竹就被烈火包围在了一起,火焰就像从竹子里面冒了出来,可叶子怎么也像是烧不完一样。竹子上的竹叶一片接着一片落了下来,叶面上喷着火焰,叶子却完好无损。很快,整棵竹子上就只剩下了一片叶子,所有的火焰都包裹着那一片叶子。里面的火焰烧出来,外面的火焰要烧进去,一来二去,在叶子周围就形成了一个火焰漩涡。
最终,大虎一屁股把尾巴上的火给坐灭了。小蛟,叶倾城一排站着,看着花千树与身旁燃烧着的竹子,都觉得一阵子怪异,看了半天,谁也没有说话,谁也没有发出声来。
花千树整个人迷迷糊糊,浑浑噩噩地,执着金竹杖一头,便栽进了身旁竹子的火焰里,惊得叶倾城大叫了起来。外面的人看到花千树栽进了火焰里,火焰瞬时熄灭,重重松了口气。而花千树却感觉掉进了火海里,火焰从四面八方地向自己涌来。钻到耳朵里,嘴巴里,眼睛里,甚至于每一个毛孔,都有丝丝火焰烧进去,感觉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被点燃了。
眼前快速的闪过一幅幅画面,每一张画面,画面里的每一座山,每一棵树,每一个人,都被火焰烧着。花千树手舞足蹈地抓着,要抓着每一幅画。可花千树的手一碰到画,那幅画就如同一个泡泡一样,在眼前砰然而碎。火海中,一尊佛像在火焰中烧着,如自己一般。花千树跪拜在佛前,忍着火烧的痛楚,深深拜伏了下去,虔诚而威严。只见得那佛像嘴唇轻动:“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雾亦如电,应作如是观。”大佛消失,花千树依旧在火海里,似懂非懂,只觉得以前修行的那些色色空空,空空色色,统统被自己丢到了脑子后面去。管他什么佛法,管他什么普度众生,他只愿在这红尘里打滚,陷在这泥潭里,这样也很快乐。“阿弥陀佛”,花千树早就神志不清了,只依稀见得一个白袍和尚念着这样一句佛号,离自己远去。渐行渐远,头也不回,花千树觉得,似乎,什么东西也跟着走了。
“小和尚,你醒醒,怎么了你!”花千树缓缓抬起头来,一双眼睛呆滞,良久才回过神来。看着眼前的人儿哭的梨花带雨,心像是被什么揪了一下,又像是有什么东西被融化了,涓涓流水流过了全身。花千树用左手轻轻地摸着叶倾城的头发,感觉这颗心早就安在了叶倾城的身上,再也不属于自己了。
叶倾城上前一小步抱住了花千树,侧脸贴着那坚实的胸膛,只是一直哭,一直哭,泪水蔓延在了花千树的胸膛上。“她一定是吓坏了”,花千树心想着,“这么一个在家里被爹爹哥哥宝贝的女孩子,都怪自己不好。”花千树只觉得胸口一阵子湿润,有一阵子温暖,轻拍着叶倾城的背,安慰道:“别哭了,已经没事了。”
两人依偎在片片坍塌的城墙前面,叶倾城泪眼婆娑,红着眼睛问:“小和尚,这城是怎么回事?”
花千树宠溺地搂着叶倾城,说:“梦醒了,城便塌了!”见叶倾城不解的样子,便又解释道:“这城里的每个人,都活在别人的梦里。我们误入了那个梦,将这个梦唤醒,于是这座城便也就消失了。”
花千树看着眼前的这座巨城坍塌,一阵子失落。这城里的人都活在别人的梦里而不自知,人家梦醒了,便全都消失了。那自己呢?是不是也活在别人的梦里?自己不也是做了好几场梦嘛,一场遇上了彩蝶,一场见到了诗婉,而这怀里的俏人儿是不是也是一样?想到这里,花千树恶寒,整颗心都沉到了水底。不知怎的,脑子里总想着那火海中的大佛说的那句话:“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雾亦如电,应作如是观。”“都是梦幻泡影嘛?”花千树心里嘀咕着,那怀中的心头爱不也只是一只泡泡?花千树难以接受,暗骂了一句“笑话”,将叶倾城抱得更紧了。
“轰隆隆”,还在温存中的人儿抬起头来,只剩下断壁残垣的城市废墟上,开出一朵巨大的,发着暗红色光芒的彼岸花。花朵儿缓缓张开,一瓣瓣花瓣如一个妖艳的女子张开了臂膀。花心中,一个穿着鲜红色暴露衣裳的女子伸了个懒腰,像是刚刚醒来,饶有兴趣的看着花千树与叶倾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