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的人影,依稀朦胧,离的很近,又感觉像是远隔着整片天涯。他看到自己倒伏在案前,抱着自己的古琴,醉的不省人事。看到她,淡粉色的衣裳,湖上初遇的样子。她蹲下身来,轻轻地抚摸着他的脸庞。似乎,在梦里,他依然能够感受到她的温度与温柔,呢喃着一句:“小玉。”她听闻,早已是泣不成声:“青云,你何苦如此,小玉不值得你爱。”
“不要走。”梦中的李青云,依旧睡得死死,他在梦里大喊。
“若是你想同我一起,那你必先要本领滔天,如天上的神袛。只是,你又何苦如此,很多事由不得人的。”婉玉拿出一支绿玉箫,放在李青云身侧。一只灵光闪闪的黄鹂鸟双脚抓着绿玉箫,“啾啾”,无声的叫着,张动着嘴巴。“这支箫,就留给你吧!”婉玉起身离去,像是走进了一扇光明的大门,光线刺得李青云睁不开眼睛,只是无济于事的喊着:“不要走。”
大梦初醒,方才醒悟。有李青云,有古琴,有抱着古琴入睡,唯独就是没有婉玉。李青云失落的笑了笑:“呵呵。”便又去翻找酒瓶子,“嗯?”李青云看到古琴旁有两只黄鹂鸟在无声的嬉闹玩耍,李青云整个心都提了起来,小心翼翼地走过去,如履薄冰,整个人都是紧绷的。生怕一个不小心,便破碎了此刻的如梦似幻。
一只鸟儿站在古琴上,一只鸟儿站在一支绿玉箫上,跳过来,又跳过去,欢快之意,如同久别重逢。李青云看着如此,痴痴地笑着,又傻傻的哭了,用右手抹去脸上的泪水,轻挡在嘴巴,鼻子里时而发出抽泣声。
剃去脸上的胡渣,又换上那身青白相间的衣裳,背起那把古琴,带上绿玉箫。一箫一琴,他又成了那个精通音律的浊世佳君子李青云。离开那座城,心里填满了那个人。回头再看一眼这座城,不知从何处说起,心思复杂。定了定神,心中暗想:“再次回来,我必能娶你为妻。”
人道山长山又断,萧萧微雨闻孤馆。一个人,一把琴,一支箫。踏过山,又走过水,路经人群的熙熙攘攘,又来到荒无人烟的无际荒野。所求的,不过就是冥冥之中,那命中注定却又不可捉摸的机缘。时光荏苒,岁月匆匆。身上那件青白相间的衣裳,也早就成了风尘仆仆。胡须,根根冒了出来。此刻的李青云,不像是个寻求机缘的佳公子。到像极了,那些游走世间,不得归家的无家之人。唯一如初的,只有那把琴,那只箫。至于那颗心,依然固执,不过是多了份疲惫,多了份失落,多了份无奈。自己这两年遇上的那些个所谓的神仙,都尽是些装神弄鬼,骗钱骗财之人。
一日,李青云走来,路经一座山下。山下水旁有一块大石头,平整光滑。石头上躺着一位老和尚,这老和尚身披七宝琉璃袈裟。平躺在大石头上,满脸的油光,一手拎着一只鸡腿,另一只手钩着一只酒葫芦。酒葫芦平放在石头上,葫芦口还流出了些许的清酒。老和尚的呼噜声,也是在几步之外都听得清清楚楚。李青云心中苦笑:“哪来的疯和尚。”便欲转身离去,怎料得那老和尚喊道:“慢走。”
李青云回过身来,见那和尚仍旧在呼呼大睡,不禁气来:“这和尚做梦还在戏耍人。”再欲拂袖而去,却又听得那和尚说道:“既然来了,又何必走呢?”
李青云心中气恼,却也不想发作,只得拱手道:“大师在此小憩,小生不好打扰,就此离去便是了。”
“呵呵”那老和尚换了个睡姿,道:“来来去去总是缘,既然相遇,那便说上两句又有何妨。”
“那便依大师所言,不知大师有何赐教。”
“赐教倒是没有,就看施主有没有什么想说的了。”
李青云哭笑不得,不知这疯和尚缠住自己作甚,不愿过多的纠缠,便没好气说:“没有。”
“啊!没有。”那老和尚做起身来,吃了口酒,醒了醒睡意:“是真没有啊,还是不想跟我这个老和尚说啊!来来来,一起来坐着,陪老和尚喝口酒,看你赶路也累了。”
不说倒还罢了,一听老和尚这样一说,还真感觉有些许个疲乏。再看着老和尚虽然不像什么好人,倒也不算什么坏人。于是应了一声,走上前去。刚在大石头上坐下,便觉得天旋地转,没撑个几下,一头就倒在了大石头上睡了起来。
那老和尚看了看李青云,摇了摇头,吃了口酒,自言自语道:“何苦,求不得,放不下,呵呵。大家同为梦中人,那你便去梦里吧!”一脸的大慈大悲,一副高僧做派无疑。老和尚收起酒葫芦,在李青云身上翻找,最后小骂一句:“才这么点钱,买不了多少酒,亏大了,亏大了。”惋惜之情,油然而生。
三月湖上风兼雨,柳絮乱落入桃花。她与他在那样的微风细雨中相遇,所谓的一见钟情,便是在某年某月某日的那一天。相互遇见,那颗飘荡的心,便安定了下来。世间的万千化物,都成了相互之间的欣赏。没错,就是欣赏。也唯有欣赏二字,方才能道尽这千般的情丝。
成为了新娘子的她,凤冠霞帔。他缓缓揭开她的红盖头,见她朱唇轻咬,脸颊微红,一双小手紧紧地拽着腿上的衣裳。他轻轻唤了声:“小玉。”她听闻,羞涩的低下了头。他用手指托起她的下巴,吻了下去,那一夜,帐暖春宵。婚后的生活,夫妻恩爱,相敬如宾,让人看来,也是只羡鸳鸯不羡仙。、
他抚琴,她吹箫。他画画,她便磨墨。她喜欢看他在纸上画自己,那入迷时候的样子。不久之后,她便有了身孕,夫妻二人更是如胶似漆。她给他生了一双儿女,他为了给儿女起名字,翻烂了书房里的藏书。后来,他教儿女读书,抚琴,而她则在一旁看着他教儿女读书,抚琴,脸上尽是温情的笑意。他有时抬头看着旁边的她,两人对视,眼里的莫过于郎情妾意,一如初遇时候的美满。
时光,最是无情不等人,一辈子对恩爱之人来说,实在太短。一双儿女都已成家,搬了出去住。她与他,也早已青丝伴白发。这一年春来,一场春雨过后,残花铺满了院落。他挽着她的手说:“这春天又快要尽了。”“是啊!”她的声音不再如以前那般好听,但仍如过去一般的温柔,“你说老头子,我们两个会是谁先走啊!”他看着院中的落花,许久不语。良久,才缓缓的说了两个字:“一起。”他握她的手,更紧了。
他一身白衣丧服,往火盆里丢着一幅又一幅的画。花里的人,从一个亭亭玉立的少女,变到了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太太。一张张的烧着,一句句的念着:“这张,是我们初遇时候你的样子;这张,你去山上看花,还丢了手帕;这张,完婚前一晚;这张,你当新娘。。。。。。。这张,我见你的最后一面。”说得平平静静,似乎没有任何的情绪。可两滴泪珠儿,早已经挂在了腮边。
“小玉”,李青云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石头上,也不知在梦里流了多少泪,哭笑着说:“小玉,我终于同你过完了一生一世,却是在这荒郊野外的梦里。”
“哎,云开城,须弥幻境,你去试试吧!”老和尚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李青云看了看四周,寻不得一个人影,知道遇上了高人,欣喜地谢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