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王寂惺被羊刃带回房中,济苍先生闻讯而来,为王寂惺检查伤势,索性无甚大碍。
“新伤无碍,旧伤也差不多复原了,应该不会有后遗症。”
“多谢先生!”
济苍先生道:“老弟,金鼓堂的事我听说了,等会儿我就去看看。说实在话,你我都是半路上山的人,兄弟们有不理解很正常。你是绝对不能气馁的,你可是页尔山的首领,今后这世道还得由你来主持澄清呢!”
“先生,你都知道什么?我主持这世道?呵呵,大家也太看得起我王寂惺了!”
济苍先生捻须笑道:“老夫会看相,就你这相格,那可是众人百世垂涎而不可得的!小兄弟们那是有眼无珠,不识庐山真面目!”
“哦,既然如此,便是天命了,天命难违,不因人而变,我只需垂拱在旁,不必操心,天下即可无为而治。”
济苍先生道:“老弟,不是这等说,命虽天定,但这事儿还要人来做……”
话未说完,王寂惺打断刘济苍,道:“先生,你可知道须弥山?”
济苍先生道:“须弥山?怎么提起这?须弥山乃是佛经中出现的大山,传说由金、银、琉璃、水晶四宝构成,高八万四千由旬,山顶为帝释天,须弥山半有四大天王宫殿。山北为北俱芦洲,东为东胜神洲,西为西牛贺洲,南为南瞻部洲……”
“不错,这须弥山笔直向上,无所曲折,山上草木葱茏,还有七重宝墙,七重栏楯,七重罗网,山间有奇珍异兽,诸鬼神往来其中,安逸和美……”王寂惺忽然陷入遐想,他觉得这须弥山仿佛就是他梦寐以求的多罗国,人民不事生产、安隐快乐。
“兜率君!”欧阳素青在门外喊道,“属下能否进来?”
王寂惺回过神,道:“请进!”
欧阳素青进门,见刘济苍也在,便问道:“先生,兜率君的伤如何?”
“没事的,休息一下就行了!寂惺老弟,你们谈,我去金鼓堂瞧瞧!”
王寂惺本想说“不必”,抬起的手又放了下去,代之以点头。
济苍先生去了,欧阳对王寂惺道:“葵头领请兜率君去龙华寺点将!”
王寂惺不明白,疑道:“点什么?”
“兜率君请随我来,到了就明白了。”
王寂惺随欧阳素青来到龙华寺,寺前的石阶都被雪埋没了。欧阳引着王寂惺来到地宫的入口,原来是在弥勒佛像之下,地宫口已被打开了。
欧阳素青道:“兜率君请自行下去,素青在此守候。”
王寂惺进入地宫,见里面极为简陋朴素,没什么奇特的地方,好像是个地窖。
葵公子迎接道:“寂惺,金鼓堂的事我已吩咐下去,你不必操心。请你过来是想给你一个惊喜!”
葵公子拿出个金杯,里面盛了半杯酒水。她抽出一把小刀,割破自己的右手食指,将血滴进金杯,又抓过王寂惺的左手,如法取血。
王寂惺道:“你干什么!”
葵公子笑得很邪魅,道:“你瞧着!”
两人的血液在金杯中交融,葵公子有些激动,那血似乎汇集了王寂惺生生世世所有的记忆和经历,同葵公子的血交融在一起,葵公子感受到了王寂惺更多的秘密。
升坛,作法,酹酒。
葵公子的头发忽然飘了起来,她大喝:“十三神将,速速现身!”
语毕,内室旋风乍起,十三个金盔金甲的将军宛如天神般降临。
“参见主帅!”十三神将齐齐跪下,各向葵公子和王寂惺行了礼。
葵公子道:“寂惺,这十三人乃是祝由十三神将,神通非凡,今后只听你我二人差遣。我今分拨六将与你,朝夕护卫,亦可令之在万军中取敌首级。大方、诸风、月台、仓中、金镞、书禁听令!命汝等六将誓死护卫主帅兜率君,听候差遣,不得有误!”
六将齐呼:“得令!”那金甲刷刷抖动出铁和血的气息。
葵公子道:“寂惺,如今的形势你是知道的,除了朝廷的压迫,妖魔鬼怪也是蠢蠢欲动。我页尔山兄弟多是凡夫俗子,无法与妖魔抗衡,十三神将便是斩妖除魔的利器。此外,从明日起,我想让所有弟兄接受特殊训练,并多造法器等物,以备不时之需。”
王寂惺点点头:“嗯,说得是,你决定就好。”
葵公子奇怪地看着王寂惺的脸,好像要将他一口吃掉。
“你……你看什么?”
葵公子嫣然一笑:“明日的兜率堂议事会由你主持!”
王寂惺出了龙华寺,在雪风中踽踽独行,他转到济苍先生的屋子,老先生还没回来。于是拍开了隔壁海潮的房门,小和尚正襟危坐于床上,正在做功课。
“小师傅,天寒地冻的,当心着凉!”
海潮的脸蛋红红的,他双掌合十笑道:“多谢寂惺哥哥关心!”
“海潮,那个,三郎在哪里?”
海潮想了想,说道:“多半去找仙儿姐姐了吧。”
王寂惺摇头道:“不,我不是说木下三郎,我说那个小妖精屎壳郎!”
“哦!”海潮摸了摸自己的小脑袋,“三郎在我这里!”说罢取出个小葫芦。
海潮道:“寂惺哥哥是有事情要问他吗?”
“嗯,将他请出来吧。”
海潮打开葫芦,晃了半日,也不见屎壳郎出来。
“可能是天太冷,他不愿意出来。”海潮不好意思地说。
“海潮,我有要事问他,务必请他不吝赐教。”
海潮从另一个葫芦里倾倒出一颗粉红色药丸,放在屎壳郎的葫芦口,那小妖精似乎闻到了气味,竟然不顾寒冷,爬了出来。
王寂惺大喜,对“三郎”说道:“三郎,我有事请教。”
屎壳郎只顾着盘弄药丸。
海潮凑过耳朵听,然后对王寂惺道:“他说天下没有白干的事。”
王寂惺有些尴尬,他说:“小三郎,你若回答我的问题,以后你想吃什么都给我说。”
“小三郎”似乎兴奋起来,手足都在舞动。
海潮凑耳一听,迟疑道:“他说他……想吃屎……”
王寂惺冒着雪四处张望,本来想捡拾一些鸟类粪球,哪怕猫粪狗粪也是好的。但是大雪覆盖了一切污秽,哪里去找这腌臜东西。不得已,去了茅房,正好有个一身酸臭的大男人出来。
“兜率君,您怎么亲自来这偏僻的地儿?”男子施礼道。
“刚好经过,顺便出恭。”
“您请!”男子提着裤子告退。
王寂惺走进茅厕,一股酸腥的臭味扑面而来,还有股新鲜劲儿,他差点没吐出来。
马桶一旁的厕筹已经用过,青黄杂染,带了一丝殷红。
王寂惺打开马桶盖子,发现内里乾坤过于颠倒混乱,简直是山河尽碎、泥流狼藉,全无“可造之材”、“可用之物”,于是不得不放弃。
好在这茅厕平日里多有兄弟们“灌溉”,其土甚是肥沃,便挖了小块泥巴,抟成丸,回到海潮房间。
屎壳郎有些不满,但由于很久没有吃到这等美味,也只好勉强凑合了。
王寂惺问道:“小三郎可听说过‘蕴姐姐’?”
屎壳郎比划了一阵,王寂惺不知其所云,索性把小三郎接到耳边,只听他作人微语曰:“没听说过什么’蕴姐姐’,倒是有’蕴魔’,非男非女,非阴非阳,似乎与尸林怙主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但不知具体来历。”
王寂惺皱了皱眉头,沉默半晌,然后又问道:“你可知须弥山在哪里?”
小三郎在王寂惺耳边说道:“须弥入芥子,当然在芥子之中!”
“芥子?”
屎壳郎伸了伸懒腰,迅速将粪球滚入小葫芦,自己也进去了。海潮怎么唤、怎么倒都没有办法。
王寂惺无奈,辞了海潮,自回兜率堂。
欧阳素青已在堂中等候多时,她将一串五颜六色的珠子交给王寂惺。
“兜率君,这是葵公子让属下转交给你的,说凭此可召唤六位神将。”
王寂惺看那串珠,一共六颗,颗颗饱满,颜色各异,不知是什么材质,于是收了,又问欧阳道:“明天的议事会说些什么?”
素青答道:“葵公子让我告诉兜率君,明日的会畅所欲言,请兜率君自行定夺。”
王寂惺犯难道:“不是说要准备好应战之物么?为何又让畅所欲言?”
素青摇头:“属下不知。”
王寂惺道:“我知道了,谢谢你素青。”
欧阳素青告退,王寂惺忽然感到不知所措,让他一个公子哥在众人面前发号施令、陟罚臧否,简直是一种折磨。他没有野心,也不愿命令他人,他愿意亲力亲为,亲自吃饭,亲自上茅厕,亲自睡觉,亲自修剪长发。他从小就不喜欢父亲那种做派,觉得太做作。
济苍先生从金鼓堂回来,来向王寂惺复命,只说没有查出什么线索。
王寂惺问起蕴姐姐的事,老先生说不知道,又问起须弥山的所在,济苍先生笑了,说那是传说。
王寂惺问“芥子”,老先生来了兴致,滔滔不绝讲述芥子的药性和效果。
“先生,明天的议事会你说我要讲些什么?”
“老弟,既然大家选择了你,你就应该讲大家的心声啊!”
“我代表不了别人,就像别人代表不了我一样。”
“哪有什么代表,你是在为大家做主!”
“我自己的事情尚且没有主意……”
王寂惺和刘济苍说了许多话,不知不觉又到了饭时,吃罢各自忙碌,转眼就是第二日。
葵公子和王寂惺早早到了兜率堂,各寨各堂首领陆续到来。葵公子邀王寂惺坐到主位,自己却与其他兄弟站在一起。
王寂惺感到别扭,他在回想昨日准备的发言,以及怎样表达才能起到预想的效果。
堂上纷然嘈杂,欧阳素青忽然走到葵公子身边低头附耳说了什么,葵公子两眼发光,随即走上主位,立在王寂惺身旁,挥了挥手,所有人安静下来。
葵公子高声道:“兄弟们,我刚刚得到消息,朝廷的军队已经开拔,直奔三弓山!”
“好!”众家兄弟异口同声欢呼。
“但是,有大约五千人的精骑从官军大部队分流,目标是我页尔山!”
“干他娘的!让朝廷的走狗们有来无回!”兄弟们义愤填膺,恨不得即刻上阵杀敌。
葵公子又道:“自今日起,我山上下进入战备,全力迎敌!鱼雁堂时刻关注敌军动向,及时上报消息!兵器堂和粮秣堂立刻清点兵器粮草,补充不足,加强防护!金鼓堂备好旗帜,检修金鼓,提前鼓动士气!神机堂速速加造攻防机具,检查旧器,不得有误!其余各堂、各寨各司其职,严把隘口,全力备战!”
“领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