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说话之间,快到警署时,洪峰这才吩咐戥子说:“先不管高不高的事。和尚不怕斋事大,我生儿的不急,你抱腰的急个鸟?下午我替我办件事。这件衬衣我是穿上了。但要多少钱,梅香不说,我也不清楚行情,你到哪家裁缝店打听一下,我好给梅香送钱去。”
戥子一听,笑了个够才说:“哑哥,既然梅香诚心送你,你就收了吧。你要给钱,反而不好。”
洪峰道:“这有什么好笑的?为什么给钱还反而不好?”
戥子这才解释说:“衣服就是个信物,送衣服不比给你送钱。梅香敬重你,才亲手为你做这件衣服,你强行给钱,她会伤心,会认为你瞧她不起。我虽然没有男女方面的经验,我但知道,英雄最怕是伤美女的心。昨天梅香哭着求情,像你这样的硬汉也难免心软。这就是英雄难过美人关。这件衣服,算工算料,不过八十块钱左右。你一送去,她必不收,推来推去,她婆婆见了,反倒把你当个目标盯。你若丢钱就走,她必然会再送到警署来。一来二去,夏嫂见了,自然又要开你的玩笑。所以这件衬衣,现在对你就好比刚刚春情萌动的中学生,借书还书,书本不过是个想见面的道具。你要想惹是非,你可以不听我的。你不想惹是非,你这个道具你好歹收下,那就不会节外生枝。”
洪峰听了戥子这番解释,大笑一会才说:“你我都没有谈过女朋友,想不到你小子知道得这么多。这样吧,无功不受禄,明天我们两人一起去还钱。到了梅香的店里,你先进去,如果傅焱杰在,你打个照面就出来,如果傅焱杰不在只有她婆婆在,你把她引开。我进去后,你在外面照应。”
戥子说:“这样好。”
第二天下午,正好在下雨,洪峰和戥子来到两边都是黑瓦屋板壁房的南街,远远望见一溜小商店的中间挂着一块梅香裁缝店的牌子,洪峰立住脚,打着伞站在斜对门廊下了。
梅香裁缝店一共是三间,东间是傅焱杰和梅香的卧室,中间西边两间是门店。戥子进了店里先是推开东间叫了两声“傅焱杰”,结果傅焱杰不在。戥子这才进到店里,一看梅香在忙着裁剪,贺兰秀在帮着绞边。
贺兰秀听得有人喊“傅焱杰”,抬眼一看是戥子,忙招呼道:“哦,是计警探。找傅焱杰有什么事儿吗”
戥子一本正经地说:“贺妈,想问你个事儿,我们后面天井里扯吧?”
“什么事儿?今天真是个怪事,刚才来了个女记者采访,接着警探又来了。我一个老太婆知道什么事儿?管得了什么事儿?”
戥子见贺兰秀不想起身,又说:“贺妈,是领导派我来的,请你支持一下我的工作。”
贺兰秀见戥子说得认真,只得起身。就在这当口,戥子见机退到门外给洪峰打了个手势。
梅香一看戥子进来,支走了婆婆,接着洪峰又来了,心里明白了八九分,望着洪峰一笑。
洪峰一笑道:“你跟他说了吗?”
梅香点点头:“说了。”
洪峰问:“他怎么说?”
梅香有几分难为情地说:“他说家暴的事,他写了保证能做到,欢迎回访。至于那件事,他说,他服你,怕你,但不想惹你。他还说,什么人都可以交朋友,只是不能和警探交朋友。”
“我知道了,你别急。”洪峰一笑,正要将八十块钱递给梅香,有两个顾客来了,洪峰只得掏出钱朝案板上一放说,“衣服钱我付了,谢谢你了。”
谁知梅香当着别人不好解释,却直接从案板上抓起钱插进了洪峰的口袋里说:“你算错了,我能多要你的吗?”
洪峰一见两个顾客已经到了边上,不好再推,挥一下手走了。
洪峰没走几步戥子跟上来了。
洪峰笑问:“你都和老太婆聊了些什么?”
戥子笑笑说:“你昨天不是说要回访傅焱杰的家暴的吗?但这点事儿显然不够拖延时间,我又向他打听缺牙佬最近的情况。这点小事都摆不定,那我在警署能呆得下去吗?”戥子一连得了洪峰几次表扬,以为这事办得利索,又会得到一个表扬,谁知却挨了洪峰一次批。
洪峰正色说:“你小子别得意,你精是精,但今后那不能自作聪明,脑子还要转活一些。这事不能惊动缺牙佬,惊动缺牙佬就会打草惊蛇。计谋的关键在于秘密,泄密那就是成江湖一张纸,戳破不值半文钱。”
“我错了。蒋干如果不是因为泄密,那就不会反中周瑜的计。哑哥,今后你还得多点拨我。”戥子傻笑一下又说,“听贺婆婆说刚才有个女记者来采访梅香了,如果我没猜错,这女记者应该是东方槊。东方槊此来,一定会采访你。这个女人,有点独立特行,你一见了就知道。李乡长是吹拉弹唱的高手,我就知道他是不会放过任何一次宣传工作的机会的,你明天就要见报了,兄弟我祝贺你。”
“是吗?”既然戥子以为自己不认识东方槊,所以洪峰也没解释。但一想到要接待东方槊,他的心里又没底,不知这家伙此来又会玩些什么花脚乌龟。
两人回到警署,柱头正在院门外张望。
柱头说:“哑哥,你们干什么去了,怎么没叫我?”
不待洪峰回答,戥子装正经教训他说:“柱头,你怎么跟哑哥说话?领导有事儿,用得着向你请示吗?领导办事儿,干粗活自然会叫你,干细活儿能叫你吗?你这门神往哪个一站,别人早吓着了,你目标太大。”
戥子说得柱头瞪鼻子上眼,但柱头不理会戥子,只是对洪峰说:“哑哥,才来了个女记者,说要采访你,冉警长刚才问我你干嘛去了,我不知道,也不敢帮你撒谎。”
“用得着撒谎吗?”洪峰笑笑,才进门,冉警长办公室走出一个短发女子,正是东方槊。
“洪副警长,我是周安日报法政栏目记者东方槊,想向你作个采访,可以吗?”
原来冉警长看到洪峰回来了,这才指引东方槊出来。
洪峰快到自己办公室门口时,东方槊已经三两步跟了上来。
洪峰笑笑:“采访?我有什么好采访的,我才刚来呀!”
东方槊见洪峰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架势,一笑又说:“洪副警长,我是记者,不是犯罪嫌疑人,你别这么眯缝着眼审视我行不行?怎么?不欢迎我进去坐坐?”
柱头和戥子看到东方记者将了洪峰一军,两人偷偷一笑。
洪峰情知东方槊是碍着柱头和戥子在场,故意装作不认识洪峰,洪峰也配合她,装作不认识。
谁知柱头真以为洪峰和东方槊不认识,因为东方槊上次采访过他拆迁的事,所以他兴致一来,仗着和东方槊有过一面之交,再加上想在洪峰和东方槊面前卖弄一下文才,竟这样介绍东方槊说:“哑哥,我们周安的大才女,一看就是个大文人,标点符号都挂在脸上,你不认识?”
柱头说完,情知这话说得不妥,不该拿她脸上的雀斑取笑,以为会挨东方槊的骂,不料东方槊尚未开口,倒挨了戥子一脚:“有你这么损人的吗?得罪了大记者,小心人家在报纸骂你个狗肉淋头。”
东方槊见柱头和戥子这么搞笑,不仅不恼,反而笑起来说:“你们两个活宝,有这么夸你们大哥的女朋友的吗?女朋友什么时候转正成了你们嫂子,看我怎么修理你们!我脸上有标点符号怎么了?我骄傲!”
柱头闻言不解,傻傻地一笑:“我大哥?女朋友?还嫂子?我没听说大哥有你这么个记者女朋友,你也太直接了吧?”
东方槊瞪了柱头一眼说:“你不信,问你大哥。你知道你大哥是怎么把你从监狱里捞出来的?那天我和你大哥去见李知府帮你们摆事,我的身份就是你大哥的女朋友。”
戥子听了好奇地问洪峰:“哥,真有这事?”
这个东方记者,不仅穿着打扮像个男人,走路说话更像个男人,走路一阵风,说话如宏钟,而且话一出口这么尖锐,简直就是个男人婆。所以洪峰见戥问,并不作答,只是一笑。
柱头和戥子见此,忙找个借口走了。
两人坐定,洪峰依然一本正经地问东方槊:“东方记者,你要采访,有手续没有?”
东方槊心里笑道,你今天要装,我也陪你装到底,于是说:“这是规矩,我的采访单你们姚安卿已经签字,这还有假?”
东方槊边说在挎包里找,一下没有找到,索性把包里的东西全倒出来,再在里面找。洪峰一看桌子上突然撒落的长的短的笔、大的小的笔记本、一个微型录音机、还有纸巾、化妆品……心忖:这真是个大大咧咧的男人婆。
洪峰看了东方槊的采访单说:“东方记者,对不起,我确实刚来几天,工作才刚刚开始,我有什么好吹的?同时,做了一点份内的事就吹得天花乱坠,往自己脸上贴金,这不是洪某人爱好,所以,你要采访我,你是找错人了。”
东方槊碰了一鼻子灰,还是笑得那么甜:“哑哥你说得真好,我就喜欢和你这种性情中人打交道。我一看就知道你是个一心干工作,不图出名的人。那些沽名钓誉之徒我也最鄙视的。你说得爽快,我听着痛快。你不接受采访,我回去也好交差了。那这样吧,哑哥,既然东方我到你这里来了,我们不谈工作,我请你找个地方我们喝两杯怎么样?我请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