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急乱的脚步声后,伍旭跑了进来,看见伍哲惊慌地问:“闸关没?”
“电闸、气儿闸都关了!”伍哲转过身来看着伍旭说。
“你没事儿吧?”伍旭紧张地问:“火燎着你没?”
“我啥事儿都没有!”伍哲笑了笑说,站起身来开始四处查看,疑惑地问:“咋着起来的呢?这么长时间了一直也都没事儿啊?”
“这你看可看不明白,”伍旭说:“这个你整不了,等我叫万能工了,一会儿他来让他排查排查吧!”
“那今天还能营业么?”伍哲问。
“得等万能工看完才能定,得先知道情况啊,为啥着了?!”伍旭说,也走过来挨个灶台看供气接口。
“我还看不出来火是咋着的!”伍哲皱着眉头说。
“我问了,刚才那一下是散爆,应该是漏气造成的。”伍旭说。
“啥是散爆?”伍哲问。
“就是空气中有泄漏的煤气,一遇着明火就突然点着,也就是烧那么一下,烧完了就完了,一般不会产生持续的明火。”伍旭说。
“那就是吓人呗?破坏力不大呗?”伍哲还挺乐观地问。
“那不一定,那就看空气中的可燃气体的密度了呗。”伍旭说。他心绪不安地无意识地摆弄了几下被熏黑了的几个调料罐,说:“密度大,空间相对闭塞那爆炸力可就跟个炸弹差不多了。”
伍旭看了看厨房说:“咱这儿今天算是幸运的了。”
“咋能漏气呢?”伍哲疑惑地问。
“那得查查才能知道,看看是员工操作问题还是就是接管质量问题。”伍旭皱着眉头说:“这儿你先别管了,你现在先带小亮去医院。”
“小亮咋了?”伍哲问。
“烧伤了,”伍旭说:“刚才就是他在灶子前点火的,给燎着了,你现在赶紧带他去大化医院。”
小亮是个二级厨师,是厨房里负责炖菜的,才只二十四岁,是一个乐观又活泼的男孩。
伍哲急忙来到店外面,看见店里的员工们都站在店门外的空地上往店里面望,看见伍哲出来都聚拢了过来。伍哲大声地对他们说:“没事了,都进去干活吧!”然后又问:“小亮呢?”
“这儿呢!”有人答,给伍哲闪出一条路来,伍哲看见小亮头跟手都被白毛巾严严实实地裹着坐在停车场旁边的花坛上。
伍哲走过去说:“走,我带你去医院。”
小亮没说话,站起身来,跟伍哲走到车前,有人帮他拉开车门,小亮坐了进去。
“小东,跟我走。”伍哲朝人群里喊。
听见伍哲招呼,一个二十左右岁挺瘦的留着平头的小伙子也钻进了伍哲的车子。
到了医院伍哲先挂急诊,把小亮送去给医生诊治,处理伤口。全身也就只有脸跟手受到烧伤,衣服是给火燎到了,但还好没伤到身上的皮肤,皮肤表面的烧伤面积大约有15%左右,可定为二到三度的烧伤程度,是需要住院治疗的。伍哲按照医生的吩咐在医院跑东跑西地忙活了大半天,等办完住院手续,天儿都已经是傍晚了,伍哲带着小东把小亮送到病房里躺下,都安排停当之后,留下了小东陪护照顾,伍哲开车离开了。坐到车里的伍哲是真的感到累了,他这一天连受惊再奔波从早起到现在不但没吃上一口饭,就是连口水都没顾得上喝一口。
伍哲回到店里,看到店里并没有耽误营业他感到欣慰许多。伍哲找到伍旭问:“厨房咋样?到底咋回事儿?”
“检查完了,都没啥事儿了,应是昨晚那个灶头的气儿没关严,漏了一晚上的气儿,遇到明火就爆了,不过幸好浓度不高,没造成大力度的爆炸。”伍旭说。
“那这事儿的后果应该谁承担?”伍哲问,
“店里承担一部分,厨房负责人跟具体的操作员工都有责任,也得承担一部分。”伍旭说。
“谁操作的?咱能抓住么?”伍哲问。
“有监控!最后一个关气儿的是小亮——”伍旭说,然后又问:“小亮咋样?”
“烧伤程度算是中下度的,”伍哲说:“应该没大碍,但得留下疤了!”
“等着吧,”伍旭说:“这事儿省心不了,不过这也算是万幸的了,咱这次事故的损失这就算是小的了。”
“真麻烦,”伍哲摇着头说:“祸不单行啊,太闹心了!”
“你开店做生意就不能怕事儿了,遇着啥事儿解决啥事儿呗!”伍旭淡然地说:“想省心就在家躺着啥也别干,那消停。”
“我老丈人倒是怕操心,整天家里呆着,倒也没看出消停来!”伍哲笑着说。
经过了一个多月的治疗之后,小亮出院了,身体各方面都没有什么影响,但右手跟脸的左侧表面皮肤上都带着明显的烧伤痕迹,右手的运动也捎带些功能障碍,后来经过两次整容手术之后也就没事了。小亮的父母亲都来了,跟店里商量赔偿事宜。伍旭跟姐夫跟伍哲商量过了,这事儿也只能私了了,打官司跟私了的钱是差不多的,而且打官司对店的声誉怕有影响,再说就是时间上伍旭他们也消耗不起啊。所以,双方经过反复的争执跟讨价还价之后,除了住院花销跟手术的费用,店里又另外给了小亮10万的赔偿金额。
一场横祸,一次没有赢家的纠纷终于是结束了。
自从过了十一假期,特别是进入11月之后,就没有什么节假日了,餐饮业销售额普遍下滑,然而西南路店的低谷却再没有向上波动起来,在换了几次菜品跟菜牌之后,生意还是没有什么改观。春节之后,这个店开始了负盈利,大家想方设法调整菜品跟经营策略,让店维持在收支持平的底线上。然而这个店从人员到房租,从日常开支到库存比另一个店都是翻倍增加的,即使能够保证日常的收支平衡,也无法保证额外费用的支出,几个投资者便也只能四处拆借填补这个店的资金所需。原本乐观地以为来年春天以后,市场热情会跟着气温而转暖,但是,春天如约地来了,生意却还是没有看到明显的起色。
当初的荣誉之战终于变成了生存之战,钱的压力开始成为生活中持续存在着的问题。
12年初,店里的日常周转资金已经显出不足了,为了筹集资金,伍哲跟李萱商量了,把房屋又二次抵押贷款,跟银行又借贷了10万出来救急。李萱也只知道西南路店的生意不好,却还不知道到底差到什么程度,她虽然同意伍哲贷款,却对他的还款能力没有什么信心了,但李萱也只是在心里替伍哲担忧着,并没有细问情形,问了也是白问,徒增伍哲烦恼罢了,店里的经营李萱是帮不上什么忙的。这再一次的更大金额的还贷让李萱感到就好像头上悬着一块随时都可能掉落下来的石头,时刻威胁着她这一家人的安宁的生活。她觉得,那石头一旦砸下来,虽不致命,却也够受的,那种担心就是压力。有时候她反而宁愿那石头干脆砸下来算了,起码还可以踏踏实实地过奄奄一息的日子。
对于穷,伍哲是经验丰富的,虽然不喜欢,但对于穷伍哲倒也还从来就没怕过,就是当年跟陶江创业初期的那种艰难,也没让伍哲感到过沉重跟忧心忡忡,因为事情的成败结果都只是伍哲一个人承担的,失败似乎也并不是多么可怕的,那个时候,好像只要一日三餐吃得饱就是很足够了似的。可是如今情形是大不一样了的,这一次穷的经历对于已经拖家带口的伍哲来说更多的是焦虑,甚至是恐惧的了。伍哲现在的生活,对钱的需求数额更大了,养着一家五口人,而且已经习惯了一年多了的消费水准一时间想降怕是很难降下来了的,更何况伍哲并不想让李家爸妈知道他的经济窘况。房贷、车贷,还有一家人的日常消耗跟店里持续需要的投资,让伍哲感到不堪重荷。
现在看来,年轻人的一无所有是轻松,是自由,而立之年之后的穷困则会成为悲哀,因为那意味着责任担当的失败。
人永远别抱怨自己眼下的状况就是最痛苦,最艰难,最承受不住的,生活要教给人的,永远比人能承受的还更沉重。人的这一辈子就是一个不断地得失取舍的抉择循环,把全部的智慧大都消耗在要跟不要的判断里,而完全忽略了应该跟不应该的问题,给原本就不轻松的生存之途又增添些曲折出来。
只要人还是挺立着的,那重负就很有可能继续对人施压,能怎么办呢?放弃么?可是挺立不住的情形会更糟,不但粉身碎骨还有可能再没有了重新站起来的勇气跟力量。人如果选择了前行,那么就只能选择披荆斩棘。伍哲又变得沉默了,不是沮丧,而是积聚力量抗争跋涉道路上的艰难处境。
其实伍哲跟李萱现在的生活状况比当年伍哲离职那会儿已经是大大地改观了,却怎么反而没有了当年乐观跟信心了?其实焦虑往往是伴随着人得到的一起来的,人拥有的越多就会越焦虑。就像伍哲,对未来生活的担心跟忧虑开始变得经常起来,有时候他宁愿欲望没把自己的眼界扩撑到这么大,然而事到如今,回头,已经是想想而已的不可能了。
通常人在幸跟不幸的时候都会想到老天,当然,在不幸的时候跟老天爷聊得会更多,特别是在百般努力下状况仍没有什么改善,而且居然变得越来越艰难的时候,老天爷对于那些热切的祈求持续无动于衷的时候,这种沟通会变得更多,以至于干脆把罪责完全都归咎给老天,以便尽情地责备跟抱怨。
人生只有两件事,生存跟快乐。这二者有时候合二为一,有时候又相悖甚远,人穷其一生的挣扎也不过是在两者之间游移罢了。
有时候,打扰井底之蛙安宁跟快乐的行为实在是有违厚道的。
健康的生活总是要伴随着诸多的不如意才是正常的,然而对于那些有了自己的家庭的人来说,即使是不如意的生活也还是多么温暖的啊!即使在你的事业迟迟见不到什么起色,即使钱也总是不够用,人也总是很难相处,一切都显得黯然无光的时候,老婆的淡然乐观的性情跟温柔体贴言行还是能够给生活带来很强烈的幸福感的,特别是看着自己的孩子渐渐长大,每天都发明出各种讨人喜欢的神态、动作跟语言,真的让人的心情无比快乐跟满足,我们拥有的不还是更多么?看着自己的亲人们,看着日渐成长的孩子,还有什么困难是我们不能去克服的呢?还有什么挫折不能去面对的呢?其实孩子就是我们生命的源动力。那挫折不是教会我们更懂得幸福在哪里么?
人跟动物一样,是在危机中生存着的。危机是死的威胁,也是生的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