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成家
时间在制造问题跟解决问题的交替中，在失去的跟得到的计较中，人们又划过了一年的光阴。人总是在矛盾的漩涡里进进出出，乐此不疲地折腾着自己的日子，人的精神倒是给折腾得更坚韧也更饱满了。一年多的自主创业经历让伍哲的价值观变得更理性成熟了，性子也浑厚沉稳了许多。
二〇〇八年初，又是一年大雪纷飞的冬季。
李萱已经放了寒假休息在家，但她没有立刻就回老家，而是留了下来要陪着伍哲，想等伍哲他们的公司休了假之后再两个人一起回老家过年。这几天，伍哲正考虑着是不是该买火车票了，李萱却突然厌烦了春运潮的奔波跟拥挤，她跟伍哲商量两个人今年就在大连过年，不回家了，这可让一直都很愿意顺从李萱意愿的伍哲感到为难起来。
其实伍哲心里也跟李萱一样是懒得来回折腾的，他这一年里过得很辛苦，好不容易休息的几天，他当然不愿意在奔波中度过，但是毕竟一年里能见见父母家人也就这么一次机会，如果不回去父母必定非常失望。然而伍哲看李萱似乎也真的是难以忍受回家路途上的辛苦，竟执意打算不回去了，甚至已经给家里打了电话告诉妈妈假期里有工作要负责，不能回去了。这下伍哲可着急了，左右为难起来，简直是让他回也不是不回也不是，再不赶紧买火车票怕是要买不着了的，可是李萱这边他还没劝动。
伍哲这便纠结开了，他忽地考虑着怎么劝动李萱回家，忽地又去考虑怎么跟家里编造一个不回去的还得挺充分的理由，正费神得没个开交的时候，李萱终于跟伍哲说出了自己的顾虑。
“我有半个月没来例假了，我怕是有了！”李萱挺担忧地说。
“啊？！”伍哲这一惊非同小可。
“啊啥？你说咋办？”李萱对伍哲的态度非常不满意。最近李萱的心情很乱也很糟，估计伍哲什么态度都很难让她满意。
“哦——嗯——”伍哲过了一会儿才缓过神来，他哪知道咋办，然而这个时候他也绝对不能不知道咋办。还好伍哲迅速地找回了自己的脑子，他说：“那得先确定是不是真的怀孕了！”
“那咱们去医院？”李萱问他，她自己也正没个主意呢。
“先用验孕棒！”伍哲从床上跳下来说：“我这就去买。”
户外的静谧跟寒冷，冷静了伍哲纷乱着的头脑。他的内心在最初的难以相信的惊诧之情过去之后，取代的是一种喜悦感跟成就感，伍哲感到心里是喜滋滋的，他微笑了，走在风里扬着嘴角顾自嘀咕着：“奶奶滴，老子也能当爹了。”回到家，伍哲的心情已经变成了很期待的了，他殷勤地把李萱送进卫生间，自己守在门口等着结果。过了一会，李萱举着一个雪糕棍似的小棒哭丧着脸走出来了。
“咋样？”伍哲轻轻地搂住她的腰，挺小心地问。
李萱愁苦着脸，推开了伍哲，只把验孕棒塞到了伍哲手的里，自己走到床上躺着去了，情绪很糟糕的样子。伍哲看着那根雪糕棍上面只有两道红杠，皱起了眉头，这是说明个啥？他也看不懂啊，但瞧着李萱那态度，伍哲预感着八成这是有了。他也没敢过去打扰李萱，干脆进去卫生间里找包装自己看说明得了——哦，是受孕了。
“哎，你说这验孕棒是不是也有不准的时候啊？”李萱突然坐起来问伍哲。
“也许有吧，但不见得就是这根啊！”伍哲走进房间，笑着说：“咱现在就得当是已经怀上了才行。明天我带你去医院吧！”
“真怀上了咋办哪？”李萱挺愁闷问伍哲。
“怀了就生呗！”伍哲挺轻松地笑着说。
“你怎么说得那么轻巧？”李萱生气地说：“还没结婚哪，生什么生啊？”
“那就结呗！”伍哲说：“过了年就结，肚子变大前赶紧结。”
“房还没有呢，怎么结婚哪？”李萱更生气了：“就咱俩现在这状况拿什么结啊？”
“没房还能让你住大街上么？孩子都有了不结还行了？！”伍哲说：“婚必须得结，房子以后咱再买！”
“咱俩能养得起孩子么？”李萱突然平静了下来，伍哲坚持要结婚的态度给了她很大的安慰。
“农民工都养得起咱俩怎么还养不起了？！”伍哲笑着说：“有啥条件就过啥条件的日子呗，咱俩的孩子物质方面可能差点，但关心跟教育肯定不差！”
“明天去医院如果确定怀上了，那咱们跟家里说么？”李萱问。感觉有个男人在身边挺好，什么都能帮你想替你承担。
“说啊，怎么能不说呢？”伍哲突然就来了精神，他笑着说：“我正愁咋跟我妈说不回去过年呢，现在好了，这多好的理由啊，我妈不但不能生气，她还得乐坏了呢！”
“我可不能肯定我妈也高兴！”李萱泄气地说。
“那就先不告诉你妈，反正你已经跟她请完假不回去了。”伍哲说：“就等过了年再说。”
“那咱俩咋结婚呢？”李萱挺发愁地问伍哲。对未来，此刻她的脑海里确实是一片茫然的。
“先领证呗，然后咱得回老家一趟，在老家办婚礼。就把我家收拾出一间新房来就行了，婚礼结束了咱俩就回来就得了呗，反正也没人跟咱俩回来看咱俩大连的婚房！”伍哲笑着说：“简单，没啥担心的！”
“那我的工作呢？”李萱问伍哲，其实伍哲的话让她感到很意外，原来这么大的事也是可以这么简单地解决的。
“工作就工作呗，怎么单位还能不让女职员结婚生孩子么？”伍哲轻松地说：“你现在不是还能上班么，等要生的时候再说呗！”
“我这才找着的工作，上班还没几天就怀孕生孩子，多不好意思啊！”李萱说。
“你这班都上两年多了到你那儿怎么变成没几天了呢？”伍哲皱着眉头说：“咋还不好意思了？人人都得结婚生孩子，怎么到你这儿就变成不好意思了？”
“我这不是才拿到教师资格证么？！”李萱朝伍哲皱着眉头为难地说。
“你证不证的也不能有孩子不生啊，工作咋还耽误人过日子了呢？”伍哲笑着对李萱说：“要是没怀上也就算了，可现在咱有了，就得按有了打算哪，工作跟生孩子哪头重要你自己不会算哪？！”
“这个变化也太突然太大了！”李萱皱着眉，低头看着自己平坦的小腹小声地说：“我还没做好心理准备适应这些呢！”又抬起头哭丧着脸对伍哲说：“以后得怎么办我想还都不敢想呢！”
“还想什么呀，有了就生呗，人就是想得多了才把日子过麻烦了！”伍哲说：“你想啊，咱俩今年都29了，这婚要是再不结，估计你妈也该来逼着你结了吧？我告诉你啊，咱俩呀该干啥就干啥得了，日子怎么都能过，你就是想破头想一百个来回，咱俩这日子还得按我说的过！？”
“我跟你不一样，你不让我想日子我就不会过了，我可不能着急忙慌地就决定一件事儿！”李萱没好气儿地对伍哲说。
“嗯，你不着急也行，”伍哲笑着说：“你这一怀孕，我估计你妈得比咱俩还着急让咱结婚呢！”
“嗯，对啊，如果我妈知道我怀孕了，肯定特生气！”李萱一想到她妈会生气，脸上反而笑了。
“你不怕你妈跟你生气么？”伍哲看着李萱的笑脸很好奇地问她。
“我又不是三岁孩子，她现在还能吓唬住我了么？”李萱笑着说。
“我看你有空还是好好琢磨琢磨怎么跟你妈说吧！”伍哲挺为难地说：“要不你跟她说我对你肯定好一辈子，从今往后我也就为你跟孩子奋斗。房子就再容我两年，过两年我肯定就买，虽然不一定买得起大的好的，但我肯定不能让你们娘俩饿着冻着。”
“呵呵呵——”伍哲的话把李萱给说乐了，她笑着说：“你别紧张了，我妈我心里有数！”
“我没数啊！”伍哲也笑了，但眉毛还是皱着的。
“没那么严重啊！”李萱笑着安慰他说：“我妈那边你就不用管了！”
两个人第一次在一起过的这个农历新年倒也过得别有意趣，他们当然可以完全按照自己喜欢的方式过年，无论时间的安排还是食物的选择，无论干什么玩什么都可以不必考虑别人的感受的，他们好像又找到了上学时候偷偷爱恋着的感觉，暂时忘掉家长们的约束，自由自在的享受二人世界。
他们一起商量着采买年货，一块儿打扫房间，年夜饭也是两个人一起做的，菜式虽然不多但摆上桌来的都是两个人爱吃的。热闹的大年夜里，这个简陋的租来的小窝里面溢满了温馨的浓浓的爱意，伍哲跟李萱度过了一个甜甜蜜蜜的春节。伍哲感到非常适意也非常满足，他从没想到过幸福竟也能够如此轻而易举地就碰触到了。
然而大年初二傍晚的一个电话把两个人从极乐世界的塔顶给摔了下来。电话是伍哲妈妈打来的，她说：“哲儿啊，今天我跟你爸请萱萱她爸妈来咱家吃饭了，我告诉他们萱萱怀孕的事了，我跟他们说了，过了年，一开春就给你俩结婚。”
“啥？妈？你告诉他们啦？”伍哲眼睛瞪着李萱跟他妈在电话里喊，李萱脸色也严肃起来了，瞪着眼睛看着伍哲问：“谁？什么？告诉啥了？”
“那他们怎么说？”伍哲朝李萱摆摆手，接着讲电话，问他妈。
“她妈挺吃惊的，嘴上一个劲怪李萱没跟她说，还说她就觉得你俩不回来肯定是有啥事儿瞒着她啥的，不过她妈也同意开春就让你们结婚。”伍哲妈妈说：“过了年你们就去看看房子，打听打听价告诉我，我有个谱，结婚跟买房咱们一起张罗。”
“买房？现在大连房价这么贵，咱家哪有钱买房啊？”伍哲说。
“那你就别管了，我几个孩子都一样，该张罗啥就得给张罗啥！”伍哲妈妈说：“等过几天我找人给查查，看看哪天日子好，再跟萱萱她妈定下日子，你们就回来结了吧！”
伍哲放下电话跟李萱说：“我妈，告诉你妈你怀孕的事儿了！”
“嗯，我猜出来了！”李萱拿起一个苹果靠在床上吃，并不着急的样子。
“萱萱！”伍哲沉默了半晌跟李萱说：“我妈说要给咱俩买房！”
“嗯？你不是说你们家没钱么？”李萱问。
“我怕我妈这是要去借钱给咱买房了！我妈不会过日子你应该知道，她对我们这仨孩子上学成家的从来就没有过成算，对事情的解决方式一直都是能做到啥程度就做啥程度，所以现在到我这儿，家里就已经不剩啥了。”伍哲挺伤感地说：“但我妈说她对我跟对我哥我姐都得一样，她说几个孩子都得给张罗妥喽。”
“呀，那可不容易了，大连房这么贵，借那么多钱咋还哪？他们打算拿什么还啊？”李萱看着伍哲问。
伍哲只是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哼哼——，中国好像从古时候开始到现在也没改了这观念，把孩子养大了还得负责帮他们成家！”李萱思考着摇了摇头说：“好奇怪的规则！”
“这不是规则，我看这是不得已，现在这房价也只能是大家帮忙才能让两个年轻人建立起一个家。”伍哲皱着眉说。
“所以呀，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这样中国的父母对子女就有永久的支配权哪！”李萱笑着问伍哲：“你还真打算让你爸妈给咱买房么？”
“我当然不想啊，可是如果靠咱们自己，得猴年马月才买得上啊？”伍哲愁苦地说。
李萱皱眉想了一会儿，然后她看着伍哲认真地说：“算了，房咱就不买了，别整的跟农村人似的，为了给儿子娶个媳妇还得欠下一堆债，弄得老人好几年都翻不过身来，不值当！”
“你不想买房么？”伍哲问李萱。
“谁不想买啊，买跟不买不是得看情况说话么？”李萱啃了一口苹果说：“你家供仨孩子念书呢，本来就负担重，你爸妈算能干的，给你哥姐都成了家了，也供你念完大学了，还有钱么？咱还真能让他们借钱去给咱俩买房么？！”
“我也不想让他们借钱给咱买房！”伍哲说。
“算了，按你说的也挺好。回家办个酒席走个婚礼形式就行了，以后日子过得好不好才重要。”李萱挺无所谓地说：“家其实指的是人，不是房子。”
“你说你怎么不像其他女孩那样向往一个豪华又浪漫的婚礼呢？”伍哲问李萱。
“是个女孩都想要的吧，但是你没有我跟谁要啊？”李萱挺轻松也挺认真地说：“如果因为给咱们买房让你爸妈背好几年的债，你说让你哥你姐得怎么看咱俩？而且一旦背上了债，你爸妈的生活水准跟幸福指数肯定就得下降好多了，都那么大岁数了，咱们就算是再不孝顺呗，也不能把老人逼成那样啊！”
“呵呵，可是如果你指着我给你买，那咱可就不一定得等到啥时候才能买上房子了啊！？”伍哲威胁似的跟李萱说。李萱的话让伍哲很感动，他感到非常安慰，也从心里感激她。
“只要饿不着冻不着就行了，过日子不攀不比的话还是很轻松的！”李萱笑着说。
伍哲正要说什么，李萱的电话响了，李萱还没看见电话的显示屏，嘴里就说：“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