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班第五天。
前一夜我一晚上没睡,大清早起来,涂了N层遮瑕膏也挡不了我势如破竹的黑眼圈。
我没睡的主要原因是,我一晚上都在反复想同一个问题,假如三文鱼一直这样干下去,那么F的销售业绩整体绝对得不到提高,而我来这里就失去了意义,而我也会彻底辜负老框把我流放至此的目的,而我就有可能即使回去了也活不了。
怎么办?这是一个逻辑上的死循环。但是我对目前的情况束手无策。
是不是真该和陈小贱说的那样,写一封信给股东会?但是,是个人都知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道理。闲事管太多一定死得快。
一边是老板,另一边还是老板。万一人家都开始着手购入毛先生厨具的股份呢?那么你现在去多事岂不是自掘坟墓?
想来想去,就这么过去了一夜。
一到店里,我就知道匿名信不用写了,整个股东会大清早就来了店里开会。
陈小贱今天继续修系统,看到我来了,冲我眨了下眼睛。
我走过去,做贼一样小声问他怎么回事。
他说:“等着看吧。毛先生厨具马上就要退回原位了。”
我看他那胸有成竹的表情,以为他除了我之外还有其他加害的人选,这些人选之中一定是有人写了匿名信去股东会了。
我观察了一圈周围的人。爆炸头今天休息,红发魔女站在账台边上啃手指甲,马克娘娘在二楼对着镜子喷发胶,小胖子站在群锅之间我差点没有看到她,因为她今天飞扬的发型使她与锅融为了一体。
不知道他们之中究竟是谁写了匿名信给股东会。
我走进办公室的时候,小胖子尾随了进来。我这才发现,我的办公室里多了一张桌子,和一张椅子。昨天小胖子穿的那个屎黄色夹克衫就搭在椅背上。不是吧…这么屁点大的办公室居然要挤上两个人…
小胖子坐下来之后,把脸凑过来,脸上分明写着“我要搭讪”四个大字。我大清早一堆事情,本来真的没有闲情逸致和她胡扯,但是她那张脸,已经快要凑到我的电脑前面了。
我放下手里的活儿,面带微笑转头看着她。
“苏菲娅,你知道股东们都在隔壁吗?”她特意关上门,那表情看起来就像是专业的间谍机构。
“我知道。”我说。
然后她突然压低声音,哑着嗓子,凑在我耳边说:“好像是有人写信给股东会说店里格局有问题,所以他们今天早上才会来。”她说完,一脸“我知道”的表情,对着我很肯定地点点头。
我有那么一瞬间觉得小胖子可能知道内幕,但她点完头之后就此打住了,没下文了。
我眼巴巴望着她能透露点什么内部机密,结果她光点头,不说话,望着我一副心知肚明的样子直点头。
我靠,她这是什么意思?以为是我写的?这是在逗我给她透露内幕呢…我一下就把目光转回了电脑上。
印尼小胖子的想象力还真是丰富。
没一会儿,办公室出来了一个人,是个女的,长得特别正式,大概是个秘书。这人在我去上洗手间的途中截住了我,问我能不能耽误我几分钟,那语气听起来就像是在路上拉你去给假的禁毒签名问你要钱的。
我点点头,连厕所都没去,就跟她一路进了头一间办公室。
推开门的那一刻,我直接被熏岔气了。
整个房间烟雾缭绕,有如仙境。迷迷糊糊,连眼睛都睁不开。我挥去了眼前的烟雾,才看清楚情形。
我眼前的这张长椭圆体的桌子周围,围了一圈人。其中有三个中国人和四个外国人。
“这大概就是苏菲娅吧,你好。”有个皮肤有些黝黑的中国人站起来主动跟我握手,这人戴了一副框架镜,他的脸长得特别和善,看起来像是老实人。不过也只是看起来,做生意的,哪里来的老实人,老实人早被人骗完埋掉了。
这人做了一下自我介绍,说他叫陈东曼。我恍然大悟,这个陈东曼应该就是方方口中的鳗鱼东,这个人在国内有房地产业务,据说去年年底开始把业务扩展去江州了。我在心里飞快地盘算,假如跟他搞好关系,能不能让我用买厕所的钱在江州买一套房子?
除了三文鱼和鳗鱼东,他们边上还坐着一个中国男人,眯眯眼,戴着厚片眼镜,大背头,浑身上下都是名牌。我进去的时候,他一直在打电话,同样浓重的托斯卡纳口音,我估计这应该又是另一个三文鱼。
他们的问话开始在这个眯眯眼挂了电话之后,他伸手抹了一把自己的大背头,抬眼望了我一眼,就说,“你说吧。”
我一头雾水,我说?我说什么?
我注意看了一眼三文鱼的表情,从我进来到现在,他只瞟了我三次,每一次我都从他的目光中看到了核武器的样板。但我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他对我的讨厌又有了质的升级。
鳗鱼东站起来,笑眯眯地解释道:“我们费列罗老板刚刚没解释清楚,我补充一下。关于你发来的邮件,我们股东会已经看过了,但是信件里可能会有你所没有表达清楚的地方,我们希望对现在店里的情况能有一个进一步的了解。”
费列罗…。这几个字在接下来我无言以对的两分钟内不断从我脑中飘过,完全控制不住。
现在眼下的状况就是,我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也不知道我要说什么,而我脑中唯一的三个字就是:费列罗…
费列罗看我一脸惊呆了的模样,问我:“你是不是写了一封信?这封信现在整个股东会都很重视。”说完,他又点了一根烟,给房间环境的仙境色彩又增添了一笔良好的勾勒。
我瞬间不知道怎么应答。什么信?难道是我半夜梦游写了一封信,还忘了匿名?
这不科学。
鳗鱼东看我没反应,直接把他眼前的那几张纸递给我。
我一看,标题是《营销的综合性论述和摆设》,我随便看了几眼,洋洋洒洒三页纸,主旨内容就是说:毛先生厨具面积太大,影响F其他东西的正常销售。
关键是,下面的署名写着我的名字。
三文鱼的脸黑得跟包青天一样,我觉得他的鼻子里在冒烟。
费列罗饶有兴趣地观察着我一脸茫然的表情,鳗鱼东用催促地眼神看着我,四个老外好像一脸完全能听明白刚才的中文对话内容一样,特别有教养地微笑着等我答复。
可是天地良心,我什么时候写过这封特意署了名的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