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三文鱼杀过来了。
我以为他要直接杀进我的办公室,结果他只顶着洋葱色的脸在店里转了一圈,找到爆炸头不知道问了什么,就出去打电话了。
满肚子委屈的红发魔女看到三文鱼冲进来,就跟看到了巴黎铁塔亮灯了一样。刚想带着下午哭花了的妆容扑上去,结果三文鱼一个转身就出去了。我都不忍心去看她那张惨不忍睹的脸。
不一会儿,费列罗也到了,同时到的还有鳗鱼东。
他们谁都没有进来,三分钟之后,小胖子滑进办公室,偷鸡摸狗地对我说:“外面吵起来了。”
我心说,不会吧。难道是为了计划书?看来三文鱼对我的排挤已经达到了惊天地泣鬼神的境地,为了表达他对我姓氏的排挤,他居然在跟自己的股东吵架。
我对这个有点不能理解。然后更不能理解的事情出现了。
又过了十分钟,小胖子再次滑进来,用一种世界大乱的口吻对我说:“他们打起来了!”
这下我也不淡定了。这件事完全是一件非常莫名其妙的事情。计划书费列罗也看过,他跟鳗鱼东在一起,说明鳗鱼东应该也看过了。假如鳗鱼东也觉得计划书有问题,那他们现在肯定不是在外面打架,而是心平气和地进来找我谈话了。
于是我跟着小胖子一起走出了办公室。
此时,我再次见到了世界性人民共同的娱乐爱好——管闲事。他们打架的地方真是选的好,在这条佛罗伦萨市中心最繁华的街道上,就这么站在一家奢侈品旗舰店的门口,马路的中间,三文鱼用手指抠着费列罗的鼻孔,费列罗掐着三文鱼的脖子,中间还夹了一个一脸无奈的鳗鱼东。周围围满了国外版本的三姑六婆和老大爷,店里的人起先还不敢站在比较近的观战点看自己老板打架,一看外面观众这么多,于是纷纷都不管不顾地站到了前排围观。连刚刚还一张委屈大花脸的红发魔女,现在也已经重整了妆容,重拾了姿态,优雅地靠在门边不太起眼的角落里,以一种事不关己的第三方面孔观战。
我这么一看,又看到了迪奥小姐,大概也只有她此时不在关心战事,而是用一种极为犀利的目光,穿透人群和距离,冷冷地看着我。看得我浑身不自在,还打了个喷嚏。我估计这喷嚏也是来自于她的诅咒。真是搞不懂,我这么一个平易近人,和蔼可亲,从不惹是生非的人,怎么会在这么个地方树敌无数呢?
我听见三文鱼对着费列罗大喊:“你吃!你把那些鳄鱼皮鸵鸟皮,香蕉皮你都吃掉!”
他的唾液就像一群子弹,在空中展现了惊人的爆发力,但是它们都没有伤害到费列罗,而是全数落到了夹在中间的鳗鱼东脸上。我看到鳗鱼东皱了下眉,右眼和上抬的嘴角活生生在他脸上挤出了一个囧字。
费列罗说:“我真的没法跟你这样的人说话!”
三文鱼突然一拳就挥了过去,围观人群无一不嘴巴大张,露出惊呆了的表情。因为这一拳从正常人的正位目测角度来看,它下落的点应该是——鳗鱼东的脸。
果然——一秒之后,大战停止,鳗鱼东捂着脸大吼了一声:“你们够了没?!丢不丢人?!”还是中文。
世纪之战结束了,店里的所有人都在鳗鱼东那一声中气十足的大吼之中一窝蜂散开了。剩下了三文鱼和费列罗气呼呼地站在原地。他们就像是刚刚参与完一场女友争夺战的高中男生。
他们进来的时候,所有人都显得很忙碌,好像刚刚他们从没有停下来看过一分钟的戏一般。我也刚想转身溜回办公室,结果肩膀上被人拍了两下。我一转头就看到三文鱼那张战斗值还保持在百分之七十以上的脸,他对我说:“过来办公室。”
此时此刻,我的脑中莫名地响起了周董的一首歌:《世界末日》。
一起被喊进办公室的,不只有我,还有爆炸头,红发魔女,马克娘娘,和…迪奥小姐。
我看到迪奥小姐穿着她的超短一步裙跨进来的时候,直接愣住了。作为第一天来报道的新人,为什么会在这样的场合被喊进来?难道三文鱼要在这个节骨眼上跟我翻旧账,叫迪奥小姐陈述我是怎么抢了她的男人的?我飞快地在底下把陈小贱的手机号翻出来,万一有个什么好歹,总得有人来给我洗冤啊。
事实证明我想多了。
鳗鱼东的脸肿了,但他还是不失风范地展示出了他迷人的招牌式笑眯眯脸,指着迪奥小姐对我们说:“这是我们F新请来的销售和经济顾问,罗菲菲小姐。她是非常优秀的人才,在米兰理工金融和国际贸易系拿了双硕士学位,在这个行业里是个经验丰富的青年人才。这次她主动提出来帮我们,是我们的荣幸。”鳗鱼东果然是在国内跑动最多的,连讲话的腔调都是官腔和商业气息并存。
他说完这些之后,当场愣住的明显不止我一个,红发魔女和马克娘娘的脸上都露出了极端惊讶的表情。最惊讶的是爆炸头,显然她跟迪奥小姐亲切交谈的这一个上午,明显和我一样把人家当成新来的销售了。
迪奥小姐飞快地瞟了我一眼,然后一脸优雅地说:“大家好,叫我LINDA(琳达)就好了。”说完之后,又优雅地向我传递了一个白眼。
爆炸头一脸的惊讶瞬间转为一脸的不爽,才把红头发陷于艰难处境,怎么这又跑出来一个,摆明了是来抢饭碗的嘛。不过她那个一脸不爽又被一脸好亲近的笑容所替代了。她满脸真诚地看着鳗鱼东说:“长得美还这么年轻有为的人才不多见了。”
“好了,我们回归正题,叫大家进来开会是关于你们销售部这次所做的计划书的问题。”鳗鱼东直接靠在禁止吸烟的标语上,点了一根烟,“这份大家一起做上来的计划书,我们在里面看到了积极的东西,有突破性的东西,要改革的东西,但是现在由于有人对里面所提及的方案投反对票,所以今天需要各位在此表达一下你们的立场和观点。计划书,大家都看过了,如果有不清楚的地方,可以再提出疑问,没有不清楚的地方的话,大家现在都举手表决一下吧。”
大家都还没说话,红发魔女又开始了她的死磕情节。
我不知道她到底是哪里来的勇气,瞬间甩响了全身上下的鳞片,大声说:“计划书我不同意!计划书是苏菲娅做的,从头到尾,我就没参与过!”她这种抗战的英雄主义情怀,还是叫人很钦佩的。从此以后,或许她的名字应该被改为“死磕红”。
鳗鱼东一声不响,慢悠悠地翻开计划书,翻到最后一页,指了指那个非要卡在底下两个签名之上的名字,“这是你的签名吗?你要是不同意,为什么要签名?”
“那是!…。”她看了一眼正在朝着天吞云吐雾的费列罗,硬生生把那下半句话给咽了回去。
除了费列罗吸烟吐烟的声音,周围一下子变得鸦雀无声。没人说话了。
费列罗掐灭了烟头,说:“还有人和她一样有意见吗?没有的话举手表决吧。瓦伦算反对票。”掐完烟头,他从桌上拿了一支笔,把计划书上红发魔女的签名划掉了。
“东曼,股东会内部有几票反对票?”三文鱼假装小声地问,但是这明显是我们都能听见的分贝。
“三票。连你四票。我和费列罗投赞成。”
“好,现在算上瓦伦一票,也就是五票反对,对两票赞成。你们开始吧。”三文鱼把五票反对特别重音强调。
“我赞成。”我说。
三票赞成,五票反对。
迪奥小姐也投了赞成票,计划书她根本没看过,我觉得她应该是被鳗鱼东特意安排过来凑数用的。
现在是四票赞成,五票反对。
大家都把目光转向了表面纯天然无公害的爆炸头脸上,但是爆炸头现在明显很犹豫,虽然签了名,却还是害怕站错了方阵。
“我赞成。”抢在爆炸头前面说话的是马克娘娘,“计划书是苏菲娅做的,我今天看过了,就当前的情势来看,这是F所需要的计划书。我投赞成票。”
马克娘娘说话的语气很肯定,他全程都没看我一眼。我忽然觉得,马克娘娘的胸毛都在放光彩,作为F的一份子,起码他在这种关键时刻,没有让自己的私心压过一切。
马克娘娘投了赞成票之后,爆炸头也跟着投了赞成票。
六比五,方案通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