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了,大哥你就让他上来吧!”
“是啊,是啊,大家都挺赶时间的。”
车厢内七嘴八舌,司机叹了口气。“我也只能违反公司规定了。”他无力地轻点按钮,车继续前行。
老人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紧紧用布包裹着的卡片,在机子上轻轻一刮,可是并没有熟悉的嘀响,他颤抖着收回手,掖着卡就要往后走。
“等等。”司机突然扭头,用手指着他,“你,再去刷一次。”
老人不情愿的,慢吞吞走上前,边走边说,“年纪大了,手脚不利索咯。”
掏卡的过程连鹏延看着都心急,索然无趣,不再去看。
“再刷。”
“再刷。”
“可,可能是你机子坏了吧。”老人半天从嘴里吐出这么一句话。
“不可能,刚才还好好的。”司机异常坚定的吼道。
老人有些委屈。
一些自认为正义感爆棚的人不乐意了,上前与司机理论,司机火气大,可正开车,而且顾客是上帝,哦,这该死的上帝,没好气的说:“你帮他试试不就知道了。”
那人微笑着从老人手里接过,刚触了点头,一抽,没拉过来,他抬头,尽可能的绽放出温和的微笑,看着老人头上的汗珠,便开口,“大爷你别急,我帮你!”说完便再次一抽,这回老人用双手紧拽住。
“放心,放心。”那人也不知哪来的耐心,好说歹说,总算把卡弄来,这时已浑身是汗,他恨不得抽自己两大巴掌,叫你多管闲事,叫你多管闲事……省的夜长梦多,快速的把卡放在机子前,他轻轻擦了擦汗,微笑抬头,却并没有想象中的掌声,许是一世纪般漫长,机子破旧不再发出那悦耳的声响,他咬牙暗骂,不会这么悲催吧。
“把布套去了试试。”不知谁喊了一句,大家纷纷叫好。
老人面色更显紧张急促。
“诶。这个方法很好。”司机一拍脑门,幸亏不是傻兮兮的脚踩油门,他努了努嘴,“快去试试。”
自告奋勇地那人眼前一亮,连忙把布套拆开,倒出一张泛白的卡,“墨玉大药堂?”他忍不住惊呼一声,使劲揉了揉眼,没错,进来如雨过春笋,药店尽出不穷,老年人很相信这个,把里面的药、保健品当宝贝似的,黑心商家不知从中暴利多少,暗自斜头咀嚼,却见老人面露不快,刚因吃惊而张大的嘴。马上闭紧,不透半点缝隙。
“好啊,原来如此。”
“大家伙都被这老头子给糊弄了。”
车厢里议论纷纷,说什么的都有,也有人装作假寐,事不关己,只听不言。老人冷哼一声,不再说话,从小伙子手里一把夺过医卡,瞪了他一眼,便赶身往后退去。从中过道,不由骂出声来,“混账东西,多管闲事。”
小伙子一阵委屈,有些心酸,做好事也有错吗?唉,看来妈妈说的是真的。咬了咬嘴唇,踉跄的走了几步,一把扶住抓杆,凝眸远视,窗外白云摆出一个老滑稽脸,似在嘲笑,他摇了摇头,轻轻唱道:“任旧日风声取笑我,任旧日万念俱灰也经过,我最爱的歌,最后终算唱过,无用再争取更多……”
是不是美好的东西就是用来被打破的?一颗老鼠屎就可坏了一锅粥,即使把脏污去除,还有人敢品味吗?
“嘎吱——”车子猛然停止,这闸刹得够传奇,庆幸没有掀个底朝天,晃去那些不切实际的电影镜头,鹏延头用力碰触到前椅背上,虽不痛但心里憋屈难受,其他人的念想有好有坏,唯一相同的是都在咒骂、问候那老司机,怎么开车的!
车停在马路边,还有脾气了哩,“噗呲——”司机的怒火一半由手指灌入按钮内,门应声而开,“出去!”另一半则是化为了惊天咆哮,脱口而出。
老人不为所动,装聋作哑,轻轻挠了挠耳朵。
司机气急,冰凉的手掌一下子拍砸在方向盘上,“再说一遍,出去!立刻,马上!”
“年轻人别这么大火气,还是熄了为好。”老人站在那里不动,以为是座雕塑,沉吟了一会儿,慢悠悠的说道。
“我……”加大力度的敲击方向盘,“你,你不走是吧?”如一把火压到汽油上,司机彻底爆开了,猛然拽下钥匙,“既然你不愿下来,好,我就停在这里,谁他妈的今天也别想走。”他气得嘴巴都在发抖打颤,终于没忍住,出了脏口。
老人不说话。
司机的脾气很暴,这火一般难以熄掉,他摇开窗户,点燃一根白将,左手捂嘴,深深抽了一口,吐出浓浓的忧愁,化为雾,缓缓飘向远方。
老人颤颤巍巍地立在那里,就这么盯着司机,伸长脖子,似有千般讽刺。
哪怕有赶时间者,亦保持迷之沉默,是想观一场免费的热闹争吵呢?还是……
车厢得到了似那永恒般的寂静,尔后又如同在沸腾的油锅里扔进了冰块,一圈一圈炸裂开来。
“你在干什么,信不信我投诉你?”
“别闹了,快点开吧,我赶时间呢!”
“我说你这人怎么这样啊,自己不高兴还得拖着别人下水。”
人言可畏,其心当诛,司机不由想到,但托辞张口就来,“这是公司的规定,我也没办法啊。”摊了摊手,颇显无奈。
“毛病。”老人嘟囔一声,战火一触即发,双方对视而立,气势上谁都不退让分毫,“你再说一遍试试!”司机怒笑道。
“不就是两块钱的事么?你俩真二。”不知何方杀马特小青年咋呼一声,大家脸上虽无任何表情流露,心里实则早已笑开了花,暗暗叫好,只是,这两块钱……
许是很久又或是一瞬,鹏延皱着眉头,张了张嘴,有些沙哑的声音从喉咙里挤出,咬了咬下唇,难以启齿。“爸……给我点钱。”
“再等等。”黄嵩毫不犹豫的拒绝了他。
“等,等什么?”鹏延小声低吼道。
“你不懂。”
“他不就是为了这几个臭钱么?有必要摆着一张怪脸?给谁看?”
“我身上最小的只有二十。”
就在鹏延快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抽起那钱,甩在司机令人厌恶的脸上时,一白衣裙女孩直立起身,迈开小步,轻轻把两元钱投入箱中,阳光下,右手白皙似玉,自愧不如,“大爷。”她小声说道,尔后沉吟片刻,转身离开。
老人至始至终没有说一句话,哪怕一个看似简单的谢字,都未曾吐露出口,好似千金宝贝,摆着一副谁都欠我百八十万的脸,也未流露出一丝笑容。
“一个装疯卖傻,一个暴躁如雷,演给谁看呢?大家心知肚明。”
……
一路上很是安静,并无发生异状,值得一提的是,老人坐了两站下了车,也许是到了目的地,也许是感觉自己没脸再待下去了。
六路车继续向前行驶,或许有一群人是没有灵魂的空壳,窗外吹起了秋凉,丢掉了应有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