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密集的植物断裂声迅速接近,陶光眼前的高大的草丛应声倒伏,砸在他的容器上。事实是草丛倒下像一堵墙轰然而至,来不及反应时一头巨大的兽类大步跨过。
其实,陶光并没有看到兽类的脚,一来这兽类太大了,二来草丛过于密集,倒下的阻挡了他的视线,没倒下的更是把他想看得更多的企图阻拦了。
有那么一段时间,陶光的上空暗了下来,不知过了多久,那巨兽才从他身上过完。这段时间也许五秒钟也许一分钟,陶光是没法判断准确的时间的,因为他非常震惊,至于恐惧的感觉,他倒没有。
他奇怪自己为什么不害怕,难道是相信保护自己的容器的坚固吗?
震动依然在持续,凭感觉不止刚才那只巨兽经过这一带,应该有相当数量的巨兽践踏了这片十来米高的草地。
正在发愣时,陶光看到一只巨兽的轮廓,只见到类似脖子的部分,大概由于它的头部被草挡住了视线,所以陶光没法看到。等他回过一点神智,他的上空再次像刚才那样进入黑暗。
得有多大才造成这种黑暗的效果?
其实也并不十分黑暗,只是陶光突然从相对强的光线里进入相对暗淡的情景中造成的感觉。
似乎,陶光看到什么往自己身上压下来,还没来得及做什么多余动作,那团事物就砸在陶光的容器上。
陶光突然被什么往上迅速提起来,惊慌中还没看出什么来又突然往下掉,而且掉得非常快,下落的趋势是突然停止的,使他胡乱翻滚,分不清上下左右,就像炒菜锅里那粒可怜的花生,被上下翻炒,身不由己,苦不堪言。
他以为就这样结束了,谁知又被提起来,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又很快的往下落,停止下落的趋势是突然的。
他徒劳的挣扎,目光紧盯容器外面。
然而,看得不是很清楚,自己似乎被什么抓住了,一会儿高一会儿低。
他看到了草地,但一瞬间又被砸向草地底部。
如此反复多次,他终于判断自己大概被巨兽的蹄夹住了。
巨兽走一步,他跟着颠簸一次。
不用多少次,他开始呕吐,别人晕船,他晕蹄啊。
没办法就算乘船在大海上经历过十二级飓风也没法和现在这种颠法相比。
他盼望这巨兽的蹄踩中什么坚硬的物体把自己顶出来,然而,这是个奢望。
冷杜丁,你的东西不都是高科技吗?怎么连一个巨兽都没法搞定呢?
陶光竭尽全力摸索那个操作盘,希望把包围自己的容器打开,就算掉出去被巨兽踩死也比这样被折腾死了强。
他没办法操纵键盘,每次差不多碰到键盘,巨兽的蹄就及时踩到地面,给他带来巨大的震动。
如此这番折磨多次,陶光终于抗受不住,晕厥过去。
等他苏醒过来睁开眼睛,已经是黑夜时分。
天上的星星又多又亮又大颗,他艰难的动了动,自己和四周一阵天旋地转,他只好闭上眼睛,等这难受劲缓一缓。
比喝醉酒还要难受一百倍。
头痛欲裂,也许真的脑壳坏了,裂成几条缝了,说不定脑浆都漏出来了呢。
肠胃翻江倒海,内脏是不是都破碎了呢?
陶光慢慢移动手臂,往头部去,每移动一点点,都使觉得自己像热锅里被锅铲上下翻炒的田螺。
一想起田螺,他又想吐,这时,只要他想起吃的喝的,都禁不住要吐。
慢慢的,他适应了运动,其实运动也只是手臂动得快一点。
他很庆幸手臂的移动并没有带来牵扯痛,那证明自己并没有硬伤。
没有硬伤也说不过去,脑震荡肯定是有的,至于是不是被震成傻瓜还不敢说。
当他的右手终于摸到脑袋时长长出了一口气,他怕脑袋裂成了三四瓣,如果这样自己还打着活下去的企图那就是太自不量力了。
陶光对死没有什么太大的畏惧,只是他不想死得不明不白,死得窝囊,死得来不及做点有意义的事。
这世间什么事是有意义的呢?自己认为有意义的算不算?
跑酷?在别人眼里是傻瓜才玩的。
也许,自己一直在捡别人不屑一顾的事情来做,并一直为此骄傲。
从跑酷到现在的所谓宇宙探索,不,不是,是被人买来干活的。
天啊,冷杜丁是不是选不了合适的人才选我这种傻瓜来这破星球,自己还得意洋洋?
陶光有点沮丧,但他的手开始小心的摸索自己的脑袋:是不是有液体流出来?液体一般是血液,特殊一点的是脑浆。
他摸到糊糊的东西,吓得他心脏几乎停顿。
他曾经设想过自己的许多种死法,许多种死法他都不太反感,但脑浆迸裂这类死法特别使他难受,这是不尊严的死法,一个人死成这样子,收尸人一定很厌烦。
在这颗星球上谁会来为自己收尸呢?
稍微平静后的陶光鼓起勇气把手移到眼前,他要看看粘在手上的是不是脑浆。
他没时间想一想一个人要是脑浆都迸发出来了,还能这样活着吗?
幸运的是,他不再有呕吐的感觉,也许是刚才吓得非常充分,把那酒醉似的难受赶路了。
手已经举在眼睛上空,然而,看不清,一是光线不足,尽管天空的星星又大又亮,尽管亮度是地球那个月亮的两倍,由于逆光看不清,他只好放下手喘了一会儿气。
他要坐起来,同时他也担心,会不会有哪片脑壳没有跟着起来,于是,脑浆会流得更多,直到真的死掉。
不管怎么说,他终于坐了起来,手也放到眼睛下。
光线真好,不要说看手掌上的东西,就是看盗版字典上的字也能看得一清二楚啊。
手掌上的东西粘糊糊的,有点臭,有点腥,陶光的心几乎缩成一张秋天的树叶,没半点生机。
他不服气,手掌移到鼻子下,用力吸了吸气,确实又臭又带些腥气。
他收起支撑身体的左手向脑袋摸去,起初没有摸到粘糊糊的东西,便扩大搜索面积,终于摸到了一团粘糊糊的东西,胆颤心惊的递给自己看。
陶光没见过人的脑浆,更没闻过,但他判断脑浆应该又腥又臭,因为他吃过猪脑,在他的中学时代,他的父母为了他能够读好书,考上学校,经常强迫他吃猪脑。
“你舅舅说你表哥每年吃一百个猪脑才考得上北大的。”陶光的母亲经常这样说。
他说:
“猪那么笨,吃猪脑怎么可能变得聪明呢?”
“你又顶嘴了,猪脑的营养刚好弥补人脑的需要,乖宝贝,吃吧,别让妈妈伤心了。”
要不要吃猪脑也成了妈妈是不是快乐的事,这种憋屈跟谁说去?
陶光从地球的家庭场景回到了现实。
他定定的看着手中的东西,等待死亡的到来,然而,他并没有向后倒去。
他把手中的糊糊小心的擦在裤子上,左手慢慢向脑袋摸去,这次他要找到伤口,看看自己到底是怎么回事。
摸了好久,找不到哪处有裂缝,哪处有凹陷。
他松了口气,继而转动脖子,让那颗宝贵的脑袋不停的移动,以确认它是不是还完好如初,还会不会为他所用。
很好,很好,脑袋和脖子连接得很好。
那脑袋上的糊糊是怎么来的呢?
他发现衣服和容器到处是粘糊糊的东西,他想起来了,那都是自己的呕吐物啊。
他找到容器原来弹出键盘的部位,他要打开容器,里面实在太闷了。
经过一番操作,容器一分为二。
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他畅快无比的大口呼吸。
这个冷杜丁给的容器真是好东西啊,在里面居然没有窒息而死,在剧烈翻滚时及时收回键盘以防自己受到更大的伤害。
已经清醒正常的他慢慢回忆先前惊险的经历:容器也许正是被一个巨兽的蹄夹住,它带着自己跑了不知多久,又不知什么情况使容器脱离了它。
很幸运,没有被弄死。
他放松自己,就着明亮的星光,他打开背包,找到一瓶看来可以吃的东西。
这是一个口子像手指般大小的瓶子,标有一连串的提示:里面的东西可以吃,一次吃半个拇指般多的食物就是一餐了。
他摁了瓶口一个按钮,真的挤出一团半个拇指大小的东西,类似牙膏的状态。他犹豫了一下,便把它送进嘴巴里了。
味道不错,只能说不错,也许这类食品可以做得更好吃,但可能考虑到使用者每次吃的量,只好做得刚刚合口味,想要太好吃是不可能的。
陶光并没有一口吞下那团食物,而是让它自己缓慢的向肚子里流动,在此期间,陶光开始用心观察周围环境了。
这时的他还坐在容器里。
周围大约一个篮球场大小内的地势平坦,这种地形让陶光产生了不小的安全感,就算有什么伤害他的东西冲出来,总有一段缓冲距离。
更远的地方分布大大小小的石头,石头奇形怪状,要不是星光足够亮,还以为是各种怪兽在等着自己呢。
看不到“月亮“,也许,在这颗星球上不需要月亮,因为星光足够灿烂。
每夜都有星光照耀,比那地球的月亮好多了,地球的月亮有时你盼得脖子都疼了,它都不肯露一下面。
突然,陶光有点想家了,想地球了。
他很奇怪自己为什么不想那个陪伴自己不知多少时间的好人儿:心花。
那一刻开始,陶光真的才开始相信爱情。
“我叫心花。”站在陶光的房间里的女孩儿说。
若是以前,谁的名字带有花字都一概惹陶光厌烦,特别有个心字在里面,很造作。
可眼前的好人儿啊,她是心花,不要说她是心花,她就是梅花桂花菊花等等俗气的名字他都完全接受,并为此写满诗意在心间。
尽管陶光和她度过神魂颠倒的时光,现在的陶光竟然对她没有多少留恋。
他奇怪自己为什么对那么美好的一段感情和时光淡忘得这么快,而时间过了没多久啊。
也许,她不是人的缘故吧。
不用说,她绝对不是人,不是真的人。
可是,拥有那样的爱情还有必要在乎对方是不是真人吗?陶光质疑自己的感情。
“不要分心,想法在这颗莫名其妙的星球活下去才是正事。”陶光对自己说。
他回头看了容器和背包一眼,打算在这四周察看一番,如果有什么动静及时跑回这里,躲进容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