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出门时所带的一点盘缠已经沿途虚耗得差不多了。赵韫心里暗骂一声，没想到他父亲这个老狐狸，竟然想用这招逼他就范，好让他回去！枉他还白白地跑了那么多家钱庄，竟然没有一家肯给他兑换！真是气死人！
“唉，我真笨！都怪我，白白地被柳五爷那群人讹去二十两银子。早知道，昨天打死我，我也不会去给他们说情的！”刘翠嘟着嘴，边收拾东西，边不停嘀咕。
现在好了，她不仅没赚着多少钱，还要倒贴从自己的私房里拿出来二十两！整整二十两赔给田咪咪。一想到这，她就心里一阵堵。
虽然刘翠也知道田咪咪的脾气，刀子嘴豆腐心。她要是装装可怜出出苦力讨好她，她还是有可能让她缓些日子赔钱的。可是刘翠最终觉得还是算了吧，毕竟咪咪姐还是一个人，也不好过。
刘翠十三岁就认识田咪咪了，跟着她后面从端茶倒水，到长得颇有些姿色的时候开始浑身上下挂着满满的卤水豆腐在店里兜卖，如今也有两三年左右了。
田咪咪本人爱美，更喜欢给刘翠化浓妆，那鲜红的唇色，又黑又粗的眉毛加上红得猴子屁股似的厚厚的胭脂，远远的除了一摊子红红绿绿其实也看不出人具体长什么模样了。那些来往的客商也不过见她年轻身段又好所以想捞些便宜，这么多年，却还从未有过什么人看上她的。
刘翠有的时候，甚至不知道这一切到底是应该感谢田咪咪好，还是恨她好。不然自己要是能被什么人，最好是有钱的人看上，说不定日子也没这么难熬了。不过这种念头，她也就是一闪而过，毕竟她也知道有这种想法实在是太轻浮、太下作了。一个好女人，是绝对不能有的。
所以，刘翠反倒是极羡慕红舞坊里的舞娘子，她们穿得漂亮，吃的也漂亮。浑身上下还香喷喷的，最主要是拿的工钱还多。不像她，给田咪咪做牛做马、端茶倒水卖豆腐干、还要时不时出去送货。却总因着各种各样的原因，到头来工钱被扣的所剩无几。自己浑身上下还总挥之不去一股子臭豆腐干的味道……
每次刘翠顶着一头浓艳的妆容和卤水豆腐味道，去给红舞坊里的舞娘送白豆腐皮的时候，还总是被她们笑话。尤其是红舞坊里最漂亮的牡丹姑娘。总是指着喊她，“你们瞧，那个翠花西施又来了？”她每次都要解释，她不叫翠花，她叫刘翠，可是解释无果，后来她也懒得解释了。
刘翠收拾好了，又格外换了一件粗布粉色窄袖衫襦，又套上一条半新不旧的绿裤子，冲田咪咪笑了下，摆了摆手，便拎着布包，一脚跨出了万利客店。
“我送你。”忽而一辆马车“吁”地一下，停在了刘翠面前。赵韫从马车上走下来，看了看刘翠，似乎觉得自己的提议有点唐突，顿了顿，又补充道，“万一路上遇上柳五爷的人，也好有个照应。”
刘翠一听柳五爷，忙心有余悸地点了点头，笑嘻嘻地说了一句，“那好，那我就不客气了！”便一抬腿，拱着屁股，飞快地爬了上去。连赵韫想去扶她都没来得及。
“驾！”赵韫用鞭子抽了下马的身子，便一路驾着马车，沿着刘翠所指的方向赶去。一路上刘翠倒是颠三到底疯疯癫癫和着赵韫说了不少她身边的趣事。可是，赵韫一件也没听明白，心里面只是越发疑惑：楚嫣然，你这是在和我当初一样，故意如此来逃避吗？便也故作沉默，不去出声揭穿。
“哦，我到了！”刘翠刚一从马车上下来，便看到了自己的亲娘正在一口小锅边上架着木柴，搅动着不停往里面下馄饨。
刘翠的亲爹因为常年酗酒早就已经一命归西了，只剩下刘翠和她亲娘如意以及一个小弟弟刘虎。可惜这个小弟弟天生身子弱，今年虽然也有十岁了，却是一点粗活重活也不能做，平日里多走几步路都要气喘吁吁，常年离不开药。
所以，平日除了如意这个做娘的到处挑着担子卖馄饨挣钱外，刘翠也是到处想尽了法子的挣钱。
刘翠下意识地不想娘亲看到赵韫，一怕赵韫不小心将昨日的事情抖了出来，二怕娘亲误以为自己和他有什么，白白空欢喜了一场。毕竟像他这样的人，和自己完全是两条道上的。今日一别，只怕以后都不会有什么交集。
便颇为豪迈地转头朝赵韫挥挥手，“回去吧，谢了哈！”便一路跑着，哈哈笑着冲到了如意身边，一把搂住如意的脖子，“娘，我想死你了！想死你了！”
赵韫站在那，远远地看着这二人，不觉眼中微微含笑。转身，扬着马鞭，慢慢离去。
“小翠啊，你昨天晚上又上哪去了，怎么你最近都是这样颠三倒四？”如意笑着用放馄饨的手，轻轻捏了一下刘翠鼻尖，薄嗔道，“你可不能叫我知道了，你在外头到处瞎混，胡天海地的乱来啊！”
“娘，怎么会呢。我不是都和你说了嘛，我是在一家大酒楼里帮人家记账，记账嘛！”刘翠笑着转了身，一边帮着如意忙，一边小心地将话转过去，“对了，今天赚了多少钱啊？那些小混混没来烦你吧？”
生怕被如意知道了她真实的处境，心里头难过。
“嗨，每日还不都是你知道的那些，又能多到哪去。”如意叹了口气，将一碗馄饨端给了旁边上坐等的客人，然后回头敲了一下刘翠的头，不断叮嘱念叨，“倒是你啊，你在人家大酒楼里记账，可一定要小心仔细，你又没学过什么书，既然人家大师傅肯教你，你一定要跟在大师傅后面好好学。这个记账呢，每天记完一遍，你还要记得再重头去看一遍的，这样它就-------”
“娘，这个我知道。”
“哦，对了对了，我这里还有一壶昨儿李胖儿送过来的烧酒，你带去明儿——”
“不用不用，娘，我……我们大师傅不喝酒！”
……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不一会儿，天色就渐渐暗了下来，一轮孤月，月照当空。街面上的人也越发少了，只远处的茶馆酒楼隐隐约约传来一阵阵笑声和一些不辨声音的声音……
刘翠从一直背着的布包里，迟疑着拿出一包碎银子，在馄饨担子底下偷偷塞给了如意，小声道，“娘，这里面少了二十两，是我……是和我一起做账的那个姑娘借去了，她说……她说过几天就还给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