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那紫衣男子身形未动,只是嘴角轻扬,低低的笑了一下,说:“竟然溜进了一只小老鼠,真是不可饶恕啊。”声线倒是低沉优雅,似一把七弦琴被美人不经意的一下撩拨,好听的紧。不过玖宁此时倒是没有心情欣赏,她只是感觉到一股气流,挟着雷霆万钧之力,直逼自己而来。玖宁紧闭双眼,哀哀的想了一句,“我的小命就这么没啦?!”又转念一想,“不行,怎么死也不能做个冤头鬼。”就在玖宁拔地而起,想要逃跑时,一个有气无力但是却异常坚定的声音响起,“慢——”
话音未落,玖宁就感觉气流似乎停住了,说起来挺多,但其实发生也不过是一息之间,玖宁在片刻间在鬼门关走了一遭,饶是平日里胆大也不由的白了脸,拍了拍胸口,顺了顺呼吸。
这时听到刚才那个声音又响起,“本来我与大人的谈话本不涉及军政机密,即便被听了去,也没甚么大不了,何必殃及无辜……”话未说完,那个说话的少年就捂着胸口,低低咳了几声。玖宁听他说话,中气不足,心里猜想他一定受伤很重。想起他救了自己一命,就欲上前看看他的伤势,可是看了看那个紫衣男子立如松柏一般挺拔不动的身姿,又怵了怵,犹有余悸。
只见紫衣男子似乎偏了偏头,往玖宁这里漫不经心的瞥了一眼,玖宁只来得及看到一个精致的侧脸和优雅的下颌弧线,紫衣男子就转过了头去,道:“想不到堂堂萧玦公子在自身难保的情况下,竟然还是不减风流,一个未长开的山野丫头,你也懂得怜香惜玉呐。既然如此,本……公子就卖你个面子,我说过的话,你好好考虑,想好了联系我,方法你也知道。”
声音在此处顿了一顿,玖宁只感觉眼前一花,紫衣男子就消失不见了,空气里传来一句,“别太久,要知道,本公子的耐心有限。”
玖宁站在原地愣了一会,确定紫衣男子是真的走了之后,才小跑着到了少年的身旁,此时少年的脸色灰败,眉头紧皱,额头隐隐有几滴汗水顺着脸留下。玖宁取出手绢,帮少年擦了擦脸上的灰尘和血迹,等擦完了,玖宁一看,楞住了,想不到这少年生的眉清目秀,颇有一股韵致风流,最妙的是右眼角下一颗泪痣,因为痛苦而微微颤抖,倒是让原本并不是十分惊艳的五官生生流露出一股子常人没有的风情出来。玖宁突然想起镇上的“幽兰殿”来,想起那里边有几次她去卖胭脂水粉看见的漂亮哥哥,可不就是这样让人心生怜惜吗?
话说萧玦正觉着在脸上动来动去的轻柔动作分外舒服,却突然动作停了,萧玦勉强睁开眼,只见迷迷糊糊中看见一个分外精神的小脸,白皙俏丽,五官倒是尚未长开,带着一股尚未脱离的稚气,吸引萧玦的倒是眼前这一双眸子,清澈干净,却明静如秋水,偏偏此时呆呆的愣神看着他时,瞪得圆圆的,带着一点点微光,就像早起山里刚刚升起的雾气,看不真切却引诱人沉沦。
萧玦被这个直接的女孩盯的久了,不知不觉脸微微有些红,却不知怎地,有些恼怒道:“你做什么呢?”玖宁被这样一吼,才反应过来,想到自己那些不成体统的影约想法,不仅脸也红了,才急急忙忙道:“方才谢过萧公子救命之恩。虽然只是萍水相逢,但是我阿婆却说过,“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我——”
话未说完,就见萧玦摆了摆手,道:“姑娘不必挂怀,在下救你本也只是顺便,在下本意也只是不愿有无辜之人受我牵连,丢了性命。救你也是为我自己积福,我娘——”萧玦声音突然淡了下来,脸色也变得更加苍白,双手也不由自主的紧紧攥起。玖宁一瞧,知道是救命恩人是想起了不好的事情,赶紧知趣的插话道:“恩人我就住在山下,我刚刚从山里采了一些止血的草药,之前我阿婆……。也一直由我照顾,我也略通医术,不知可否让我替恩人简单的包扎一下,然后去我家,我给恩人再请个正经的大夫,可好?”
萧玦静静的打量玖宁,年纪不大,看上去不过十一二岁,一身布衣钗裙,微微有些泛黄的头发没有挽发髻,让一根褪色的红绳松松的绑着,垂在脑后,分明是山里姑娘的装扮;但是这样对他说话时,眼睛里湿漉漉的,干净清澈,带着一股子说不出的灵气,小小年纪,就照顾祖母,怪不得老是端着一副大人的样子和腔调,真是一个有意思的孩子呢。若是这样的孩子也存了害人的心思,那这世道,可真是没什么活头了啊。
不知为何,萧玦突然很想摸一摸玖宁的头,手指动了动,终究作罢——家仇未报,萧玦,你在动什么歪心思?!萧玦在心里狠狠打了自己一个嘴巴,压下心里的异样心思,面上却不动声色,轻轻点了点头,又轻轻摇了摇头。他微启苍白干裂的双唇,道:“劳烦姑娘为在下包扎,只是,在下有要事在身,不得在此地久留。就不去姑娘家里叨扰了。”不待玖宁再劝,萧玦说罢就紧闭双眼,不再开口,一副不欲再说话的模样。玖宁见状,也就不再说话,手上配合着眼睛,开始动作,心里想:恩人既不愿随我回去,那我就赶紧家去,请了大夫过来,给恩人看看,也算报答了他的救命之恩。
打定主意,玖宁加快了手上动作,萧玦看着伤的很重,外伤却不多,估计都伤在内里呢。玖宁处理好伤口,就轻声对萧玦说道:“恩人既不愿与我回去,我也不强求,这些饼子还没有动过,恩人先将就着吃,等我回去请个大夫来给恩人治病。”萧玦仍然紧闭双眼,闻言只是轻轻“嗯”了一声。看萧玦应下,玖宁也不多呆,将剩下的止血的草药留下,就急匆匆的回家了。
身后萧玦这才睁开双眼,定定的望着玖宁的背影,绿树浓荫的掩映下,那一个灰色的身影在重重山路上逐渐远去,萧玦想,自己遭逢巨变,想起自己以前还是风流潇洒的丞相公子时,每日在帝都打马而过,无人不夸耀追捧,多么风光无限,一日落难,却无一人出手相救。如今不过只是一句话的功夫,却得这个姑娘如此赤诚相待,这样小却这样剔透的人啊……萧玦靠在一颗树上,轻轻一叹,又摇了摇头,自嘲的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