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村村长吴启年家的房子修在村子中央,是一座颇为宽敞的石屋,即便是爷孙三代人住在里面也不显丝毫拥挤,不过若是吴启年的二儿子还在世的话,恐怕就有些不够住了。倒是可惜了,如此年轻之人就魂归西天,连老婆都还没来得及讨上。
石屋外是一块小菜院子,里面种着些瓜果时蔬,一旁搭了几个晒肉架子,吴刚的母亲李氏正忙碌不停,把刚刚猎来的野猪肉割下来挂在上面,制成风干的肉干,以免坏掉了。
石屋中,堂屋内,吴启年与吴铁火两父子坐在八仙桌旁,眉头皱成一团,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手边的劣质茶水还在兀自冒着热气,二人却没有心思喝上一口。
吴启年虽已是花甲之年,不过身体却依旧硬朗得很,黝黑的脸庞沟壑纵横,这是生活的雨雪风霜刻下的痕迹。但此刻他却叹了口气,面露愁容,道:“铁火,你说这万一是被斗兽场的人找上门来,那可怎么办哦……”
吴铁火看上去倒是有几分与吴启年相像,浓眉大眼,阔脸厚唇,如今虽说少了一臂,身材却更显魁梧,浑身肌肉高高贲起,宛如虬龙起伏,左臂更是有小孩大腿粗细,显然是长年使力所致。
虽说这吴铁火自十多年前与凶物“铁木猿”一战成了个独臂人之后,诸多方面皆有不便,不过他却并未就这般轻易屈服,此人乃是有大恒心大毅力之人,不仅克服了穿衣吃食等种种困难,还用这十多年的时间苦练出一手左手刀法,硬生生用一只手使出了两只手用的朴刀,“左刀吴”的名声竟是在这附近几个小村落中都颇有耳闻,可见其朴刀使得有多么的凌厉了。
此刻“左刀吴”却是愁眉不展,长年练刀布满老茧的左手也不由自主地握紧又展开,声音低沉道:“以斗兽场在落星城中只手遮天的地位和能量,若是存心要找这兔崽子岂还能等到现在?我看这事也许并没有我们想象中严重,说不定躲几天便没事了……”
吴启年听后稍稍有些心安,自十多年前经历了丧子之痛以后,他觉得自己是愈发胆小了,仿佛任何一点小风小浪都会让自己心惊胆战。老二未讨上老婆,更不谈什么子嗣了,老大又只有吴刚这么一个儿子,可千万不能有什么事啊,不然这老吴家的香火可怎么办!
这时只听吴铁火重重一拍八仙桌,震得茶杯都跳了起来,褐色的茶水洒出些许,冷哼一声道:“看来是这小兔崽子活得太舒服了!从明天开始就让他一起去打猎!练了这么多年的花架子,也该见见血了!”
吴铁火沉吟片刻,接着轻声道:“算一算还有不到三年的时间便是清乐坊的使者来收徒的日子,也是时候让他历练历练了!”
在说到“清乐坊”三个字的时候吴铁火的眼中明显闪过一丝激动之色,不过像是想到了什么眼神旋即又黯淡了下来,片刻后便恢复了正常。
在别处但凡是一些有些底蕴的势力都是大开山门坐等徒弟上门,更别说像是清乐坊这等底蕴深厚的庞然大物了,只有那些小门小派才会主动上门收徒。不过情况在这西北边荒却有些不同。
总所周知,清乐坊乃是当世最庞大的势力之一,与如今的后起之秀九龙朝天阙相比底蕴更是深厚许多,在这片大陆上经过了千年发展后自是根深叶茂。有人曾猜测单论底蕴就算是大名鼎鼎的黑莲教都没法与它相比,恐怕唯有那神秘莫测存在了不可知其久的冥府才能与之相比吧。
经过千年岁月的长足发展,清乐坊于百年之前终于在距离西北边荒仅有两百里不到的黑木山上建成了第四处分坊,而其余三处分坊分别位于“西南第一雄城”灞城内、东南方“玄海”畔、东北方“雪都”内,与地处天下中心的清乐总坊遥相呼应,俨然一副霸主姿态。
其余三坊暂且不提,唯独这西北边荒的黒木山分坊却是最令总坊头疼,只因那落星城中的落星斗兽场,乃是如今如日中天的九龙朝天阙的一处外门所在……
由于两大霸主级别的势力在西北边荒相处颇近,收徒倒是成为了一个不小的问题,特别是自从九龙朝天阙阙主宇文珏五十年前于修道上踏入“乾坤二境”中的“乾元境”之后,就连清乐坊坊主澹台尘也不敢再有任何小觑。
如今在这西北边荒之内,早已不是清乐坊一家独大,朝天阙的异军突起无疑给这黑木山分坊造成了极大影响。
想当初此分坊成立之初,每到开山收徒之时山门外皆可谓人山人海,可如今这朝天阙名气声望已与清乐坊不分伯仲,再加上落星斗兽场位于这边荒雄城落星城中,地利上更是比黑木山分坊强上不少,在收徒方面无疑是被他们捷足先登,致使黑木山分坊向清月总坊输送的杰出子弟愈来愈少。
若不是黑木山分坊主令子期放下大派姿态,打破陈规,效仿小门小派那般上门收徒,恐怕这分坊主的职位早已是他人了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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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启年听罢脸色微变本欲立马反对,只因对当年丧子一事芥蒂颇深,无奈细想一番,知这是当下最稳妥有利的办法,重重叹了口气,只得点了点头。
满怀心事地喝了口茶,将不慎入嘴的一片茶叶也一并吞下,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道:“铁火,刚娃子偷偷去斗兽场参加比赛的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吴铁火想起此事心中就一阵火起,脸瞬间黑了下来,眼神冷若寒冰,冷冷得道:“爹你难道忘了?我曾经不是恰巧救过褚山一命?要不是他提前偷偷告诉那个小兔崽子对手竟然是赤纹蟒的话,恐怕现在那小兔崽子都化成了人家肚子里的一坨屎了!”
吴启年心道了一声“好险”,幸好这褚山在斗兽场中当差,不然后果当真无法预料了。
这时只听吴铁火叹了口气,道:“这下倒好,人情也算是两清了,原本还想……”声音却是越来越下,显然是不想再提这档子伤心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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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小语送走吴刚之后,快步来到偏房内,见韩渊被随意扔在床上,心中不免又埋怨了凌玄善几句,旋即动手让他好好地躺在床上,然后轻轻掖上铺盖,又有些不放心地探了韩渊鼻息,只感觉他呼吸已是平缓有力,旋即才彻底放下心来。
“你可是我第一个出手搭救的人啊,可要快快好起来。”凌小语看着似乎是陷入昏睡中的韩渊,心中默默祈祷。再仔细看了一眼,凌小语终于提着野猪腿转身离开了。
韩渊对身外发生的所有事情都一概不知,此刻他感觉自己仿佛身在一场大梦中,至他昏迷之前发生的一切皆如碎片般在脑海中交织着,让他分不清什么是真什么是假。在“梦中”他感觉自己就要死去的时候,突然又有一股莫名的神秘力量出现,硬生生将他从鬼门关拉了回来。这种感觉竟分外真实,让他在“梦里”都忍不住惊出一身冷汗。
只是韩渊不知道自己真真实实在鬼门关走了一遭,若不是水无月及时把三黄丹喂入他嘴中,哪怕只是再耽搁片刻,哪怕有天清决自动护住心脉,恐怕也会因伤势过重而一命呜呼了吧。
说不得这韩渊当真是运气极好之人,原本还以为会惨死于赤纹蟒之口,却没想到反而稀里糊涂把这大名鼎鼎的凶物给杀了,虽说最后也受了如此严重的伤,最后不是也转危为安了么?
这气运一说,当真是玄之又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