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楼主,您先请。”百里安示意她先动筷。林清霜知道他是怕里面下毒,也不矫情地推辞,拿起筷子每道菜品都尝了一遍,才放下筷子,学着百里安的样子示意他吃。
百里安满意地,象征性地拿起筷子,夹了一块薄得跟没有似的猪肉,放进嘴里品尝。
“当真天下美味。”他赞道。
“这是自创的菜品,名猪之大肠好吃得不像话。”
“当真取这名?”百里安有些讶异。
“不,”林清霜甜甜一笑,“民女取着玩玩而已啦。”
“·······”这回倒是轮到百里安无言以对。
席中,百里安再品了几道菜,夹菜的动作极尽优雅。可突然,他夹菜的动作陡然一停,另一只手捂上肚子,面色极其痛苦:“啊·····”
“菜里····有····”
他身边的侍卫纪离立即抽刀剑指林清霜鼻尖。
“啊!”林清霜突然干嚎起来,“四皇子我对不住你啊!没想到还是被你尝出来了啊!菜里有屎!真真是对不住啊,方才我膳房不知咋的跑进来一只老鼠在菜里拉肚子了!我月满楼的名誉就此毁于一旦了啊!嘤嘤嘤!”
百里安的脸色此刻是真的绿了。他只不过想试探下这楼主是否藏有下毒居心,结果······
“那你怎么还呈上来?”
“不是您说的嘛,全部来一点····”
再随意品尝了几道菜,百里安便说他饱了。清霜便命人把才动过跟没动过一样的菜撤下去,有些肉痛加非常不爽,那十几道菜折算下来可是几百两银子的,说不吃就不吃了,皇家的人还真是大爷。管他来是好事坏事,反正百里安不能吃白食,他走之前非把他裤底都掏出来让他付钱。不过,想也总归是想想,要真是行动,她也是没那个熊胆的。
“林姑娘。”
一般来说,吃饱喝足后,便该干正事了。林清霜等着他接下来将说些什么:“嗯。”
“你这里,环境幽美,厢房别致,建筑优雅,菜品丰盛,服务周到啊。”
还还用你说?脚趾头看都看得出来了好吗?
“四皇子谬赞。”
“经过我三思加实地考察。”百里安定定地望着她,神情突然严肃起来,“本王慎重决定,要将月满楼买下。”
呵,他哪里三思了,不就是个纨绔吃白食的王爷吗,还什么慎重决定·····
等等。
他说啥。
要,将,月,满,楼,买,下?
林清霜瞪大了眼睛。
“不瞒林姑娘说。”百里安缓缓道,“本王被当今圣上废黜,宁乡与西蒙穷山恶水,荒芜凋敝。再加被圣上罚俸三年,几乎没有经济来源,生活甚苦。本王便想在盛京购置多些产业,以备本王生活需要。自然,本王买下它,林姑娘自然还是楼主,不过,月满楼的仆女,可要换成我府中的仆女。”
“说罢,你开价多少。”百里安漫不经心地抚发,接着将手放在檀木桌上双手交叉,唇角扬起一抹如同春日艳阳的笑容。
那一瞬间,林清霜脑子仿佛爆炸了。冷汗从背后涔涔流下。所有如果她答应的结果和未来或者她不答应的结果和未来,她统统在脑海里转悠一圈。几乎同时,她便决定了对策。
大齐富饶,帝国堂堂四皇子,再如何犯错,虎毒不食子,怎么可能连俸禄都一点也无?更何况他是前太子。
皇子购置房产固然可以,只要你喜欢只要你有钱,把整个京城的房子全部买下来也不是不可能。但她这是酒楼,属于士农工商最底层的商。律法明文规定,皇族以及做官者不得经商,甚至不得插手与商人有关的任何一切事务。他如此明目张胆地要收月满楼,背后定有错综复杂的实力。
而且将她酒楼内的仆女全部换成他的人。这不是明摆着在盛京保存势力吗?
再者,虽然她是存了把月满楼租赁出去然后带母亲去看病的念头,但无论租赁或卖给谁,她都不会卖给眼前的人,她跟过顾一木,也了解其中利害关系。皇族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利,水深且复杂,她看的出来,眼前这个皇子,不一般。明明之前文采斐然,可突然泯没,如今有出现在这里,外表轻浮,但心计深沉。干的又是这般若是被发现就要被砍头的事,钢丝之险,她怎么会将性命出卖给一个陌生人?
这位前太子,也是野心勃勃啊。
“四皇子凭何认为,我们生意人,会做一件对自己没有任何利益的事?”她也微笑。
“当然有利益。”他微笑,“只是这利益,到一定时间才会显现。”
“是吗?”她突然拉下脸,“五千万两银子,否则免谈。”
“林姑娘狮子大开口。”百里安的桃花眼突然闪出一点瑰丽的紫,随即消失,“大齐半年的赋税。”
“四皇子,出来混,不容易啊。我一个女儿家家,个中难受,无人可说啊。”她装成一副有苦难言的样子,冷汗却越出越多,只求他不会看见。
“一千两。”他道。
林清霜心里一惊,五千万两可不是小数目,他居然能有五分之一。她全部身家不过区区十几万两。但诌媚一笑:“哎呀,砍价也不是四皇子这样的啦。这么夸张,这样吧,三千两,三千两。”
“好。”他爽快道。
“······也自然是肯定不行啦!”她生硬改口。
“当真五千万两?”
“当真。”
“可三思?”
“自然。”
百里安冷冷地望着她,林清霜觉着,他似乎在想如何宰杀他眼前的人。
她表面镇定自若,但素色裙底下的腿早已颤抖。太多的皇族草菅人命的事她是听过的。只是面前的人····虽然感觉温文尔雅,可是谁知道若是真的动怒,会把她怎么样?
空气仿佛凝结。
突然他笑了。一双丹凤眼含着秋波,眼角染上如桃花般的春色。
“是本王逾越了。”他轻哼,“还望林姑娘莫把今日之事透露给外人半分。”
她更加绷紧神经。永远不会泄露秘密的人只有一种------死人。
她也扬起嘴角:“那是自然,我月满楼天下名楼,菜品,建筑,甚至仆女可不是一般的······”说至此,她突然止住嘴,面上一闪而过的懊悔。好似说错何话似的,“·····也并无特殊。只是民女的心血所在。”
百里安显然注意到了,眉梢轻扬。心中一闪而过的念头被压下。他起身,欲离去。林清霜把呼之欲出的毒针收起,赔笑道:“四皇子,真是对不住。民女期盼着您再次回到盛京,能再次赏脸同民女畅叙幽情,届时,民女或许可以给四皇子打个折,额,让我算算。”
她絮絮叨叨,还伸出几根手指算着帐。接着道:“二千四百九十七两银子。”
百里安的侍卫在一旁露出嫌弃神情。百里安的眼角此时已经变得嫣红,显得更为魅惑。他道:“本王领情。那么告辞。祝林姑娘生意红火。”
“民女送送您。”
不过是送至月满楼楼底。期间林清霜虽是送却一直行在他们身后。每走一步都如同踩在刀刃上,担心他回头一个偷袭。但一路无事。在楼底,百里安的马车早已等候多时。
百里安突然回头,向林清霜走过来。
林清霜手猛得一哆嗦,毒针差点掉出来。
这里门庭若市,他不会在这里动手的。
他站定在她身前,身形高大,几乎要把她覆盖。
他俯身附在她耳畔,一股清冽幽香之气,如同兰草芬芳。
“本王期待归来那日,能一睹林姑娘芳容。”
路边已经有女孩子赞叹惊呼之声,他勾唇,满怀深意地望她一眼便匆匆上了马车离去,卷起一阵尘土。林清霜站在原地,感到如释重负的同时也心惊。他居然能看出来她易了容?
还有,最后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他真把她的客套话当真?
拜托,皇子“失足落水”想拉个人助他东山再起,找个不认识的人,也太随便了吧。
唉,生活在封建社会就是麻烦,还要这个提防那个不能得罪的。
林清霜虽满腹奇怪,却压了下来,母亲咳嗽吐血的面容又开始浮现在脑海,想至此,她转身回月满楼找李四。
在林清霜去招待四皇子时,母亲咳血不止,他匆匆去隔壁找了大夫过来,大夫扎了几针便走了,母亲也躺下好生休息着。
她走过去跟李四道出她心里所想,她要带母亲去看病,把月满楼交给李四暂管。在大齐与云瑶交接地带处的深山密林中,居住着一位隐世神医,据说医术极其高超,能起死人而肉白骨。提起这位神医的名姓,一般人是不知晓的,她知晓的原因也是跟着顾一木那三年中需要学习的各种稀奇古怪中情报的一个。所以对李四,她只提了要带她去别国看病。
“那老板娘你啥时候回来啊?”他又开始苦瓜脸,“你不在那一个月我累成狗啊!”
“看完病就回来。很快的。”
李四耷拉着头。林清霜也第一次看到他如此失魂落魄,离别的气氛蔓延着,也一改之前的凶神恶煞,忍不住拍拍他的肩膀柔声细语道:“不用太想我的,我相信你一定能处理好月满楼的事情,我信任你·····”
“那老板娘,你会给我加月奉吗?”
她看他如此难过,道:“会的。”
“那你走远点吧。”李四立刻像打了鸡血似得满血复活。
林清霜一个爆栗敲到他的脑门,河东狮吼道:“给我滚!”
也只有跟李四打打闹闹,她才没感觉那么累。
这几日收拾好行李,跟老中医讨了几十副药,备着路上煎着吃。母亲一开始极力反对,挨不住她再三哀求,总算答应了。启程那日,她同母亲一齐去盛京最大的弘法寺去礼佛,求个平安。
湛湛青天下,朗朗清风过。
寺庙极其宏伟高大,傍山而建,人来人往,熙熙攘攘,香火不绝,依稀传来僧人吟诵佛经的梵语以及远山层峦上传来的钟鸣。游人带着虔诚跪倒在佛前,乞求着他给予幸福与安康。释迦牟尼坐落中间,左右分别是地藏王菩萨和观世音菩萨,皆面露微笑,仿佛正在倾听什么,好似真的能解救人民脱离苦海,普度众生。
林清霜自然不信这些,但母亲在父亲尚在之时就十分信佛,她只得配母亲来。拜完佛后,母亲便轻车熟路带她去僧人前求签及平安符。
林清霜抽到了上上签:“天复地载,万物仰赖,鹤鸣九宵,青云直上,乞巧成双。”
僧人看了她的签,只慈祥微笑,并不说些什么。而林清霜也因不信所以并未仔细看,直接顺母亲之意求了两个平安符便准备离去。准备离开之际,她去了趟茅厕,清霜便在门口候着她。
一时出神,平安符没抓好,随风幽幽飘走了。她暗自懊恼,跨开步子去追,那轻飘飘的平安符突然被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抓住。她一怔,抬头一看,当即想掉头逃跑。
“民女参见四皇子。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啊,四皇·····”她尴尬寒暄,可随即一身青衣布袍的百里安便轻轻止住她的话头:“唤我公子就好,今日我便服。”
“好的,公子。”
太可怕了,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林姑娘怎么在这里?”他问道。他一身青衣,透出几分潇洒恣意。
她在心里翻了个白眼,道:“随母亲礼佛上香来。公子呢?”
“随我侍卫,他来求签。”
“哪个侍卫如此幸运,能得公子纡尊降贵。“
“从小陪伴在我身边的侍卫,我们感情深厚。”
此时母亲出来走到清霜旁边,望了百里安一眼。清霜赶紧介绍道:”母亲,这位便是上次我招待的贵客,安公子。“
”安公子,这位是我的母亲,赵氏。“
百里安深深地望赵柔几眼,微微点首:”见过夫人。“
赵柔的丈夫虽是祭酒,可并无几个皇子来过他府中做客,所以赵柔只以为他是普通公子,也点头示意。
稍微寒暄几句,清霜便说时间已晚,她们要归家了。百里安目送她们的身影渐行渐远,刚刚求到签的侍卫从远处跑过来,正是之前随他一起去月满楼的那个侍卫。他举着签正打算与主子分享,却看到了林清霜的身影。
“是那个吝啬的月满楼楼主?她怎生在这?”
“随她母亲求签。”
”公子,你确定她不是来此偶遇你的吗?这种女人我们可是见得多了,是我疏忽了。下次绝对不让她在出现在您面前。她叫什么来着,林清霜?“
”想偶遇也没机会了。我们后日便要启程。“百里安道。
”那月满楼怎么办,真的不要了吗?“沉默良久,侍卫小心翼翼地问。若是平时,百里安肯定淡淡地道他似乎管得有些宽了,要知道这个主子有时可是喜怒不定的,最不喜别人干涉他的行动。
可是此次百里安沉吟一会,说道:”先放在一旁,看着罢。“
“可是上次您跟楼主提到买卖,真的不用把她·····”侍卫把手放在脖子上做了个手势。
“不用。不要理她。”百里安的黑眸又闪出一点瑰丽的紫,脑海中浮现出那个女子的身影。看起来是十分懂得礼数的,举手投足之间,透露着一种说不出的,只有受过上层社会教育才具有的气质。可当他提出交易时,却转为一副市侩的商人嘴脸,媚俗而小气。两种不同的气质切换自如。他有些好奇,之前他特地调查过这楼主的来历,却是一无所获,她的人生际遇,一片空白。
而他仅仅能得知的,便是她对楼内的仆女下人待遇极好,经常称兄道弟,有江湖气息。
那****拒绝他的要求,或许看出他的杀气,好似说错话般地透露出一些消息。从她潜台词类似威胁的话语中,他终于放下心来,林清霜背后没有势力,否则不会用这种让他一眼就识破的招数,打消了他对她的疑虑和猜忌。但若是没有势力,一个女子,具有如此大的本事,能在寸土寸金的盛京开办酒楼已不易,还短短一年时间,便做到天下第一,实力不容小觑,还导致他前年以他人名义购置的揽香酒楼生意惨淡,连连亏损不得不放弃。
方才见识到她的母亲,有些熟悉。虽衣着朴素,但看得出来,曾是大家闺秀。
月满楼楼主,到底是何人?
她清纯面具下的脸,到底会是何种模样?
百里安轻轻地笑笑,侍卫像见了鬼一样看着他。主子想到了什么,露出这么诡异的笑容。目光却瞥到了主子手中捏着的那张平安符,大惊小怪地鬼叫:“公子,你何时去拿的平安符?”
“哦,没什么,别的女子硬塞的。”
侍卫羡慕嫉妒恨地看着主子手中的平安符,心里哀嚎道:长得帅了不起吗!
“纪离,拿了签没?”
“拿了。”
“走吧。”侍卫纪离跟在百里安身后,离去。
百里安望着手中的平安符,黄纸红字,似乎散发着属于女子淡淡的馨香。他勾起唇角。
而另一头的林清霜,正与母亲踏上前往大齐与云瑶交接处的道路。
天下如今四分,是以大齐,北疆,天藩,云瑶。
她所处的大齐,是这片大陆国力最为强盛的国家,居于大陆东部,且临海。经济富庶,百姓安居乐业,国内河清海晏,正值太平盛世,歌舞升平。
北疆位于大齐北面,民风剽悍,国土面积最大,沃野千里。为游牧民族,以马为尊。百里安的镇守之地,宁乡与西蒙,就位于大齐与北疆的西边。
天藩位于大陆的西端,沙漠广布,民风开放,具有异域风情,以艳丽萎靡而著称。
而她们此行的目的地,云瑶,曾与大齐一衣带水,后分裂成为大齐附属国。位于大齐与北疆西北交接处,为神秘的边陲小国,文献记载甚少。人口仅几千人。其族人善蛊毒,精异术,且不得与他族人通婚。
而她们,将一路颠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