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到这味道我就想吐,肚子也总不舒服,总往茅房跑。
一大早还没睡醒,村里的大喇叭又响起了秃老蔫公鸭嗓子声音:各位村民请注意,各位村民请注意,有谁看到一头老母猪,白花儿的,有谁看到一头老母猪,白花儿的,是本村郎奎喜家的,是本村郎奎喜家的……
呜拉呜拉地又制造着噪音,郎奎喜?你直接说大秃老蔫不就得了。对邻居家丢了猪还有点兴灾乐祸,打折我家鸡腿的“事件”在我这个小男子汉心中还久久不能平息。村里的大喇叭每广播一次是要收五毛钱的。这个大秃老蔫家里有点什么事,哪怕丢根针也要用广播来寻找,借着他弟弟治保主任秃老蔫的光,一次钱也没交过。
我一骨碌从床上爬起,让噪音搅得完全没了睡意。抬眼看到板柜上田贝蓓的录音机,落水那天,她骑车走得匆忙,录音机都忘记带了,这也给我留下了一个找她见面的理由,时常梦见我送还她录音机时的场景画面,几个版本,都太模糊,一直到放暑假,也没还给她,今天我准备好了吗?
思来想去,还是想给她送回去,可一个人着实不敢,我想起了好几天没见的朝鲁和史坚强,别看我个人敢单挑大秃老蔫和郎金子,可面对田贝蓓我还是心跳的厉害。写信通知史坚强是来不及了,先去给朝鲁打个电话,放假他去了姥姥家,恍惚记得他姥姥家叫什么丑山堡村,去村委会打电话试试。主意已定,翻身下床,踩上破凉鞋,向村委会方向走去。
走到村委会拐角处石桥边的时候,老远看见一大团白乎乎的东西泡在水中,捡起一块石头,砸了过去,正中目标,哗啦,一头大白母猪从水中爬起。原来天气太热,大秃老蔫家的猪逃出猪圈跑这儿泡澡避暑来了。又砸了它几石头,正中猪身,投掷的技巧是和村里的羊倌儿大剪子学的,他用粪叉子甩石头的本领可算得上是绝活,别说目标大的羊了,就是家雀儿一石头甩过去也能给打下来,和我一样的年纪,就因为家里穷,脑袋一根筋,心眼儿忒实在,父母又双双残障,交不起学费,才放了羊。按村里的辈份论,我还是他叔叔辈的,但对这个侄子辈的大剪子我也是无能为力。
将白花儿母猪赶上岸,并向大秃老蔫家给哄了过去,在怎么着也是邻居,“远亲不如近邻”是父母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我领会其意。快到大秃老蔫家门口的时候,我停住了脚步,拿起一块石头朝他家大门砸去,只听咣的一声。脚步声从院里传出,我连忙躲在了砖垛后。王熙凤式的高八度声音,未见其人,便闻其声。是大秃老蔫媳妇的叫骂声:“哪个缺八辈德的人,砸我们家门呀?”话音未落人已出了大门外,刚要再开口破骂,一看见大白母猪回来了,口气立即变了:“大白呀,我知道你认识路会回来,是哪个没良心的想拐走你吃肉哇!”
我从砖垛后一溜烟的跑了,雷锋没做成,差点成了拐卖牲口的贩子。
村委会警卫室里秃老蔫一个人在看着报纸,我怀疑他认识字吗?报纸上下都拿颠倒了。别看我年纪比他小太多,一见到我来,倒也客气,递上了黑杆“大众”香烟,沏上了比烟叶子还碎的茶叶,看来是那次“打狗风波”我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听说我要打电话,下意识的往墙角上望了望,有一张破报纸上面用毛笔歪歪扭扭写着:广播一次五角,打电话每分钟一块。我刚要喷他两句,突见他站起身朝门口望去,没发现什么情况,回过身对我说:骉子,咱爷俩谁跟谁呀,打吧。还算识相,我让他帮忙给转拨一下,丑山堡村,这玩意我还真鼓捣不好。
他拿起电话,摇把摇了几下,清了清嗓子,比刚才的公鸭嗓门好听了很多,说:喂,劳驾您给接一下丑山堡村委员,嗯,我是郎前峪呀,嘿,好!接着用手捂住话筒对我说:“等会儿通了”。十几秒钟之后,话筒里传来声音:“丑山堡村委会,您找哪位?”
秃老蔫示意我过来说话,我抓起话筒生硬的对对方说:我找布和朝鲁。面对这玩意还真不知道如何说话了。对方回答也很生硬:我们村没有姓布的,我有点冒汗了,朝鲁住的是他姥姥家,别人当然不认识,我又不知道他姥姥姥爷叫什么名字,这可如何是好?
秃老蔫一把将电话拽过去,对准话筒说:“麻烦您给广播一下让布和朝鲁来接电话,多广播几次。”对方扔过来一句:“等着吧,二十分钟后打过来!”啪的一声挂断了电话。
秃老蔫举着电话骂道:横什么横,老子常给人广播都没这么横过!啪的一声也挂上了电话。
二十分钟的等待……
二十分钟的胡聊神侃。
秃老蔫说,那次打狗之后,郎守己对他还有我大哥,也另眼看待了,前两天镇上来领导还叫上他们俩陪吃饭了呢!郎村长说是让长长见识。
我说,那都见到什么领导了?长了什么见识?秃老蔫吸了一口黑杆“大众”烟,自我陶醉一番,回忆着那次领导检阅,说是郎村长摆了一桌狗肉筵席,专门款待了镇上的镇长、派出所所长等。梁所长对咱们郎前峪村的治安保卫打狗工作给予了肯定,说我和你大哥很有发展前途,好好干。
我不禁又想起了那天打狗现场,大哥拿着火枪瑟瑟发抖的双手,秃老蔫吓得满头大汗和说话结巴的情景,这两位“英雄”的保卫战士得到了上级的表扬,梁所长可真是火眼金睛。
随着秃老蔫第五根香烟的捻灭,二十分钟到了,秃老蔫又将电话拨了过去。
几秒钟后,电话那头传来了朝鲁的声音:谁找我?秃老蔫把电话递给我说:通了。
我抄起电话问:是朝鲁吗?
朝鲁耳朵和脑袋瓜一样灵,听出了是我,便说:“赛白努,骉子”看来他心情不错,用蒙语来问候我了。他听说要让他陪我去田贝蓓家,立即答应了,说也有好事告诉我,见面说。
我们约好九点钟,学校门口见面,顺便叫上史坚强,我说“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他说不骑自行车了,坐小公共来,速度快,车费让我报销,我说都给史坚强留着吧。我提醒他:“在你姥姥家要注意点形象。”朝鲁笑着回答:“外甥是姥姥家的狗,吃饱就走。”呵,这蒙古族的小子会拿我们这边的话开玩笑了,看来真的有好事了。我真替你姥姥家的粮食可惜,只当喂了狗。这几天怎么和狗较上劲了?在我们俩的哈哈大笑中结束了通话
我发现通电话期间,秃老蔫一个劲的看墙上的表,时不时伸出脖子向窗外张望,光亮亮的脑袋上全是汗,不停的嘬着香烟,生怕郎守己进来挨批评。
走出警卫室扔给秃老蔫一盒“都宝”香烟,不忘说一句:谢谢秃叔。秃老蔫这时倒是一脸的喜庆说:“侄子,欢迎下次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