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六早上,妈带着我和两个妹妹走进写着重症监护室几个大字的病房。当我看到重症监护室这几个大字的时候,内心一阵忐忑,感觉不好的事情将要发生。
爸昨晚在这里陪床熬了一夜,眼圈红红的,一脸憔悴,站在病床旁边。在病床上躺着的是,我的大伯,我爸爸唯一的亲哥哥,至今未婚,按照村里的说法,叫做打光棍。因此,我们这一家子就是大伯最亲的人了。
大伯,半躺在病床上,看到我们来,脸上挂满了慈祥的微笑。我走过去坐在床边,问大伯,是哪里不舒服?早上吃的啥?大伯告诉我说:是肾结石。根据高中生物课上学到的知识来判断,我感觉这不是很严重的病。但是后来从爸口中得知,大伯是尿毒症晚期,只有换肾才可能延长生命,否则也就只剩下半年一年的光景了。换肾的费用大概需要20万,这对于一个农村家庭来说就是天文数字。我很难想象爸当时承受的痛苦,看着自己唯一的亲哥哥得了重病,却无力挽救他。同时,还要三个上学的孩子,上高三的我,上初中的二妹阿珊,以及刚刚学会走路的小妹阿婷。
我问大伯,早上吃了什么,他说,喝了一碗小米粥。为了安慰大伯,我把最小的妹阿岁走抱在怀里说,伯,你要很快好起来,还等着你好了哄她呢!听到这句话,大伯竟然用被子蒙着头,低声哭泣了起来。这个五十多岁的粗糙的庄稼汉,不知受过多少的委屈个磨难都没有流过泪,然而,此刻,他却当着大家的面哭了起来。我强装欢笑,安慰大伯,没事的,再住几天医院就可以回家了。
下午,妈带着我和两个妹妹做公共汽车回家。在回去的路上,我禁不住失声痛苦起来。
往事一幕幕的涌上心头。
阴历三月十八是我们当地最隆重的庙会,一般都会有三四台大戏同时唱,豫剧,曲剧,越剧等,还有马戏团,卖各种农具,凉鞋,衣服,凉皮,米线等等,好不热闹。大伯喜欢看戏,所以一般这两天爸会给大伯两三块钱,让大伯中午的时候可以吃碗凉皮。然而,就是这两三块钱,大伯都舍不得花,空着肚子,然后用省下来的钱给我买了玩具飞机。记得那种飞机是可以上发条,然后就可以飞起来那种。
我还记得,在我高一的时候,家里的经济压力陡增。所以,大伯去了距离100多公里以外的另外一个县城帮人养鸭。有一天晚上,突然接到养鸭厂老板的电话,说大伯失踪了说好像是去了河边洗澡。当时我们刚刚吃完晚饭,我的心就像突然被一块石头压着一样,好担心大伯出现溺水的情况。爸也急的团团转,在考虑是否要报警了。后来所幸,在晚上十点左右,大伯出现在了家门口,我的内心一下子就踏实了。然后,听大伯讲,他是偷偷从养鸭厂,走回来的,硬是走了100多公里啊。一路上不断问,不断问,才找到家门。为什么要偷偷回来呢?大伯可不是那种吃不了苦的人,平时在家里也是干了很多沉重的农活。他说,在那里除了能睡四五个小时,除了吃饭时间都不能停下来。我现在都难以想象到底在养鸭厂到底遭遇了什么?让他这样一个做过无数脏活累活的庄稼汉都忍受不了了。我难以想象靠步行,如何从另一侧的城郊,穿过繁华的市区,再穿过从市区到我们这个小山村。他中间到底经受过多少的绝望。而且,他会不会想这样不辞而别会不会遭到我爸妈的不理解。但不论如何,大伯终于是平安走到家了,让我觉得内心是如此的温暖。尽管在外面受了多少委屈,尽管家里仍然贫穷,然而,这里终究是一个港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