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山,族长的房中。大厅之上只剩族长一人了,人走茶凉,云中君已经离开多时了,但族长此刻的心情依旧没有平复。这时,小虞和少羽从外面走了进来,族长端坐了起来,指了指一旁的位子,“你们坐。”
“爹,云中君他?”还未坐定的小虞已经迫不及待地发问了。
“嗯,他要五棵粗壮的成年神树。”
“这怎么可能?”小虞气急,云中君胃口倒是越来越大了,一旁的少羽也是暗自心惊,上次云中君只为了一棵树,蜀山拼个你死我活也不同意,这次居然是五棵,简直是白日做梦。
谁能想到族长叹了口气,道:“我答应了。”
“爹!”小虞惊得站了起来,看着眼前年过半百的父亲,他们的族长,一时说不出话来,“为什么?”
“五棵神树,相比于上千株并不算多,却能免去我们一场灾难,云中君也说了,日后他会归还我们的冰兰水晶。”族长一口气解释道。上次蜀山和秦国对抗,损失惨重,作为族长,他不能拿族人的生命开玩笑。
小虞却是不理解,脸上恢复了往日平静,“这个人不可信,短暂的忍让会换来什么您比我清楚,您变了,当年那个敢于举全族之力与嬴政对抗的您已经不见了。”说罢石兰转身毫不迟疑地出了大厅。
族长暗自叹了口气,也许自己确实没有了勇气,但身为族长,除了勇气还是有更多的因素要考虑。独自叹了口气却没注意到一旁还未离开的少羽,少羽看了一眼石兰,却没有追上去,反而对族长说道:“恕晚辈直言,兵者,有勇方能无往而不利,未战先气竭,是下下之举。”
族长一愣,目光紧紧锁定少羽,少羽也毫不避讳地迎了上去,望着那眼中属于年轻人的自信和勇气,族长再次叹了口气,道:“也罢,你们说的都对。”
少羽却是摇了摇头,“不,作为一名将士,勇气是决定因素,但作为一名统帅,却要更多的为自己的子民着想,所以,晚辈认为,您并没有做错。”
族长眼神一变,他自然看得出少羽此言并非恭维,便示意少羽继续说下去,少羽点了点头,道:“作为一名指挥,要考虑全军的生死,作为统帅,更要为子民倾尽权利,而您身为一族之长,族人的性命才是最重要的。与嬴政为敌确实是大勇之举,但却是下下之策,逞匹夫之勇乃兵家大忌,而您,能做出这等割舍,这本身就需要很大的勇气,晚辈佩服。”
“好,你很好。”族长连连喝道,胸口积着一口气喷薄而出,他也没料到跟着自己女儿回来的这年轻人竟有如此的眼光见识,冷静沉着,分析在理有没有丝毫恭维之说。
“谢前辈夸奖。”
族长想了想说道:“年轻人你很不错,将来必成人中龙凤,我希望小虞能跟在你身边,也能让她有所获益。”
听出了这话中另外的一层含义,少羽连忙站起身,恭声道:“晚辈自然荣幸之至。”
“可是......”顿了顿,族长又说道,“年轻人锋芒毕露,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而你羽翼未丰,说实话我不放心。”
少羽沉默了,片刻又昂起了头,声音雄浑有力,一字一句,铿锵有声,满怀着自信和执着,“我少羽以项氏一族荣耀起誓,倾吾一生,护此一人,生当相从,死亦相随。”
另一边,看着面前这不起眼的土堆,土堆上长满了各种药草,飞羽驻足沉默,连櫻漓也一反常态地只字不言。
这是一个无名坟墓,就在木屋的后面,说它无名,是因为飞羽自己也不知道他是谁,只知道他是个将军,只知道他死后自己就将他埋在了这里。
这个地方,这个人,这里的一切都改变了他的一生,早该在九年前就结束的生命却活到了现在,直到今日,他才发现似乎自己还有活下去的动力。
见飞羽沉默半天了,櫻漓张了张口,想开口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这时,飞羽却突然说话了。
“其实,九年前我就应该死的。”
一开始就是这么突兀的一句,櫻漓却是没有半分打断插嘴的意思,他既然想说那自己只要听就好了,而且这么多年肯定他没对任何人说过。
飞羽自顾自说道:“九年前,我七岁半,我们一族的人就生活在紫木小径外的平原上,那个小村庄离蜀山很近的,我的父亲是村里最能干的木匠,生活也算富裕,家里有我妈妈和我四岁的妹妹,蜀山会有人来往和我们做些生意,那样子过一辈子其实也就可以了。”
“那一天,一伙马贼来了村子,全村三百多人就因为少了三人份的岁钱就被屠了村,父亲被他们砍死在门口,他硬撑着挡住家门,母亲当时投了井,我背着妹妹躲在了屋子后面的草垛里,后来妹妹要去找母亲,不听我的话爬了出去,等我追上去的时候却只看见了一个马贼扬起的砍刀,血溅了我一身,妹妹的整条胳膊都被砍掉了,血流了一地,一直流到我了面前。”
飞羽讲得很平静,语气中也似乎没有一丝波澜,櫻漓眼眶却微微泛红,握住了飞羽的拳头,紧握的拳头紧绷的就像石头一样。
飞羽心中微微一动,继续道:“我却没死,不只是我,村里所有的男孩子都幸存了下来,他们打算将我们带回山寨养大成新的马贼,没想到那个男人出现了,他身披盔甲,一个人凭一杆长弓就将几十名马贼射落马下,马贼被逼带着我们逃走,最后就来到了紫木小径前面。”
“有几名马贼一进去就毒发身亡了,被逼无奈,那人在后面紧追不舍,眨眼间就赶上了他们,有半数的马贼都死在了他的弓箭下,其他人被逼的红了眼,挥刀将绑来的孩子都挨个杀死了,打算拼命一搏,那人也没想到会这样,最终,就只剩我一个了,离我最近的他救了我,当所有马贼都倒在地上的时候,他却跪倒在我面前,向我道歉,我从未见过一个男人似那样嚎啕大哭,他觉得因为他的莽撞,我们村子就只剩我一个人了。”
“后来,我原谅他了,然后便自己走进了紫木小径。”
“啊?”櫻漓也忍不住惊呼一声,飞羽接着道:“他又救了我,不过我年幼,吸了瘴毒本就活不久,他跟着进来也中了毒,却又将我体内的毒引了出来,吸到了他自己身上,并说我这条命从此是他的了,没有他的允许我就不能死。后来葬了村子的人,我在村子里等了他三天,他告诉我他已经安排好了其他的事,便将我带入了紫木小径,这些避毒珠也都是他的。”
“紫木小径中待了大约两个月,他告诉我如何前往驭风门,教了我一些简单的防身术,然后便让我寻到几样东西去救一个人,在办到之前我就不能死,我答应了,这也是这几年来我活着的唯一借口了。”
“飞羽......”櫻漓柔柔地出声看着飞羽,抽了抽鼻子,忍着眼角溢出眼泪的冲动。
“这个男人改变了我的一生,其实最开始几年来我一直想着当初一死百了,所以更多的是恨他,但到了现在,说这些也都没有意义了。”飞羽转过身,反手握住了櫻漓的手,目光灼灼,静静地望着她,“阿漓,现在,能告诉我这个人的名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