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合宫夜宴,其实人不多。
皇上尚未大婚,没有嫔妃,宫里的主子少,除了孝庄太后和福临,就是娜木钟等先帝几个太妃。孝庄太后嫌人少太冷清,特意宴请亲王贝勒和各府福晋参加。十一贝勒博穆博果尔,自然也在宴请之列。
博果尔要来,我心里多少有点儿紧张。即便我钟情的不是他,但不可否认,这个人是我订过亲的夫君。听太妃娜木钟言下之意,明府惨案让博果尔很痛苦。他曾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来反抗多尔衮肆意屠戮明府的暴行。
博果尔有情有意,让我心下颇为愧疚。
如果我以小明子立足宫廷,注定是要负了他。如果明府冤案昭雪,我以明月之身示人,作为他的福晋,心里却牵挂着另一个男人,这让博果尔情可以堪?尤其是,我爱慕之人还是他皇兄。这种羞辱和打击,一定比死还难以承受!
“九哥——”
我扶着福临出西暖阁透气,一个略带稚气的大孩子带着侍从迎了过来。这孩子很面善,好像在哪里见过。仔细一看,蓦然想起春日画廊里的一幕。
法源寺回来次日,我带着碧桐去画廊挑选文房四宝,顺便把自己在闺阁中所做的画卷送到画廊去试价。无意间,碧桐与一品茶观画的孩子撞上。她怀中笔墨纸砚全掉在地上,茶水打湿方墨,把宣纸染得斑斑点点。这刁蛮丫头大怒,不依不饶。那个漂亮可爱略带稚气的孩子有些儿囧,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我出面训斥了碧桐,冲着那孩子友善地笑了笑。一时兴起,手执狼毫在遍布墨汁的宣纸上做了一副墨梅迎春图,盖上闺阁印章,让老板挂在画廊试价。在围观众人的一片喝彩声中,带着碧桐悄然离开。
“博果尔,你很久没进宫陪朕玩了——”
正在我思绪飘忽之际,福临早已经飞奔了过去。
他握着博果尔的手,一脸兴奋之色。
“九哥,对不起,最近心情不好——”
“朕知道,朕都知道。”福临脸色变沉,压低声音安抚,“博果尔,你放心,终有一天,朕会清算那个人,还明府一个公道——”
“臣弟替岳丈一家,谢谢九哥——”
岳丈两个字,似是刺激了福临。
他略微愣了一下,立马又换上了笑脸。
“博果尔,夜宴还早,难得今年雪下这么大,咱俩去玩打雪仗好不好?”
“好——”
福临牵着博果尔的手,兴奋地跑进了雪地里。
两个人攥着雪,兴高采烈地打雪仗。
笑着,闹着,奔跑着。
我进宫大半年,从来都没见过,福临如此兴奋快乐过。或许,是与博果尔一起长大的手足亲情,让他暂时忘了所有烦恼和不快。
我不远不近地跟着他们,思绪一直神游天外:画廊里遇见的那个孩子,居然就是十一贝勒博果尔。所谓的慕名而来,只因画廊里的一面之缘。
瞅着玩得不亦乐乎的两个人,我心里闪过一抹忧虑:如果他们知道我还活在这人世间,感情如此深厚的兄弟俩,会不会因我反目成仇?